耶可布森诗选
罗夫·耶可布森(1907-)挪威现代派诗人。著名诗集有:《群集》(1935)、《特别快车》(1951)、《秘密生涯》(1954)、《草叶中的夏季》(1956)、《给光的信》(1960)、《以后的沉寂》(1965),《头条新闻》(1969)等。
向阳花 阴郁的岗楼 嘘——轻点
向阳花
是哪个播种人,走在地上,
播下我们内心的火种?
种子从他紧握的掌心射出,
象彩虹的弧线,
落在
冻土上,
沃土上,
热沙上。
它们静静地睡在那儿,
贪婪地吸着我们的生命,
直到把土地轰裂成片片,
为了长出
这朵你看到的向阳花,
那株草花穗,或是
那朵大菊花。
让青春的泪雨来临吧,
让悲哀用宁静的手掌抚摸吧,
事情并不是你所想的那么阴暗。
郑 敏译
阴郁的岗楼
奴隶们有着巨大的手掌,
他们建起阴暗的岗楼。
他们的心装满了黑铅,
他们的肩背象山壁,
他们建起了阴郁的岗楼。
他们的拳头象石榔头,
他们建起沉寂的峰峦。
岗楼仍站在伯根弟,巴贝克,海拉斯①
死灰色的墙露出森林之上,
石头前额,内省的眼睛。
在地球上很多地方
燕子翩飞,翱翔在空中,
但,
那象皮鞭留下
一条寂寂的鞭痕。
郑 敏译
①伯根弟为法国东南部城市。巴贝克为大马士革北部的
村落,古时为重要城市,今以废墟著名。海拉斯为西班牙
西南部城市
嘘——轻点
嘘——轻点,大海说。
嘘——轻点,岸边的小浪说。
嘘——不要
这么凶猛,不要
这么高傲,不要
这么突出,
嘘——轻点。
波峰涌向滩头的白浪,
嘘——轻点。
它们向人们说,
这是咱们的大地,
咱们的永恒。
郑 敏译
选自《诗刊》(1981.1.)
费尔南多·佩索阿诗歌精选︱当虚空离开我们18首
费尔南多·佩索阿(葡萄牙语:Fernando Pessoa,1888年6月13日-1935年11月30日),生于里斯本,是葡萄牙诗人与作家。 他生前以诗集《使命》而闻名于世。 他被认为是继卡蒙斯之后最伟大的葡语作家。文评家卜伦在他的作品《西方正典》形容为他是与诺贝尔奖得主巴勃鲁·聂鲁达最能够代表二十世纪的诗人。
当虚空离开我们
当虚空离开我们,此时
那哑默的太阳
是善。寂静的林中
大片无声的声音。
威风笑够了。
下午是个正在忘掉的人。
暧昧敲打叶簇
树枝动摇。
拥有希望意味深长
像一个故事歌一样被讲述。
当森林静静倒下
森林便开口发言。
扬子 译
用玫瑰为我加冕
用玫瑰为我加冕,
真的用玫瑰
为我加冕---
焚毁的玫瑰
戴在燃烧的额头
它也会迅速燃尽!
用玫瑰为我加冕
用那转瞬即朽的叶饰。
够了。
扬子 译
睡梦中我
睡梦中我也在守望…
让我入梦,让我离开…
冲着你快乐地微笑
我自身一无所有。我渴望你
不是为爱情,是为了梦。
你安详的肉体扑灭了
我热切的凝望。
我的渴望悲痛交叠
我不愿把梦中的你的存在
安置在我的怀中。
睡,睡,睡,
凝神于你的微笑…
我如此专注地梦着你
这梦如此心醉神迷
而且不带感情。
扬子 译
风很静
风很静
正轻轻越过荒废的田野。
它好像
是那种……青草由于对自身的惊恐
而颤栗,而不是由于风。
但这温和的,高处的云
在动,它仿佛
大地正飞快地旋转而它们,
因为了不起的高度,正慢慢经过,
在这宽广的寂静中
我可以忘记一切---
甚至我难以复活的生命
在我赞美的事物里也不会有它的小屋。
我的光阴,它错误的旅程将用这种方式
品尝真理和现实。
扬子 译
她在唱,可怜的割麦人
她在唱,可怜的割麦人,
也许她觉得幸福;
唱着.割着,她的嗓音,充满着
欢乐和莫名的孤独,
婉转如鸟儿的啼鸣
在净洁如洗的天空,
柔和的曲调有起有伏
那是她唱出的歌声。
听她唱我快乐而又悲伤,
那嗓音里有田野和繁忙,
她唱着仿佛她认为
比生话还重要的是歌唱。
啊,唱吧.随心所欲地唱
我的体会正在思索。
你含混的声音在飘荡
弥漫在我的心房!
啊!如果我能够是你,
有你的那般快乐豁达,
和那样的坦然!天空啊!
田野啊!歌声啊!学问
如此沉重而生命如此短暂!
为我进来吧!把我的灵魂
交还你们去庇荫!
然后,带上我,飘然而去!
丁文林 译
你不喜欢的每一天不是你的
你不喜欢的每一天不是你的:
你仅仅只是度过了它。
无论你过着什么样的
没有喜悦的生活,
你就没有生活。
你无须去爱,
去饮酒或者微笑,
阳光倒映在水面上
如果它令你愉悦,
就足够了。
幸福的人,把他们的欢乐
放在微小的事物里,
永远也不会剥夺
属于每一天的、天然的财富
韦白 译
我是逃跑的那个
我是逃跑的那个,
我出生后
他们把我锁在我里面
可我跑了。
我的灵魂寻找我,
穿过山岗与山谷,
我希望我的灵魂
永远找不到我。
韦白 译
我知道,我孤独
我知道,我孤独
它伤得多深呵,这颗心
没有信念,没有律法
没有悦耳的音调,也没有思想。
只有我,只有我
而我对此又说不出什么
因为感觉像天空——
被看见,它里面又无物可看。
韦白 译
如果,我死后
如果,我死后,他们想要写我的传记,
没有更简单的了。
我只有两个日子——生的日子,死的日子。
在一件事和其他所有事之间,日子是
我的。
我很容易描述。
我像疯狂一样活着。
我没有任何感伤地爱着事物。
我从未有过不能满足的愿望,因为
我从未变得盲目。
甚至听觉对于我从未超出过一件
视觉的陪衬物。
我懂得事物是真实的以及彼此间
所有的不同。
我用眼睛去理解它,从未用思考。
用思考去理解它将会发现它们
全都相等。
某一天我感到像一个孩子一样困乏了。
我闭上我的眼睛并且睡着了。
顺便说一句,我只是大自然的诗人。
韦白 译
我倦了
我倦了,那是明摆的。
因为,在某个舞台上,人们不得不倦。
我不知道,我倦于什么:
因为疲倦盘桓着,还是那同一个
它一点也不会让我知道。
当它刺痛时,伤口被击伤
而不是在产生它动机的机能上。
是的,我倦了,
曾经如此轻柔地笑对
疲倦,仅仅是为了这一点——
在体内有一个睡眠的渴望,
在灵魂里有一个不愿思考的心愿
并,涵盖一切, 一个在回首的谅解里
发光的透明……
和此刻那个不存希望的奢侈?
我是睿智的:那就是一切。
我已经看到了许多并理解了许多
我看见过的东西。
即使在带给我们的疲倦里也有着
某些愉悦,
到最后头脑仍将会为某事
而操劳。
韦白 译
无题
我的爱啊,
我在不安的静寂之中,
在风景变成“生”的光环而梦只是梦的这个时辰,
我举起这本奇怪的书,
像空房子敞开的大门。
我搜集每一朵花的灵魂去写它,
用每一只鸟唱的每一个流逝的旋律织出永恒和静止。
请你读它,
那就是为我祈祷,
请你爱它,
那就是为我祝福,
然后忘记它,
像今天的太阳忘记昨天的太阳……
刘勇军 译
祷文
我们从不知实现自我是何情景。
我们是两个深渊,
乃在天空中闪烁的深井。
刘勇军 译
裂变
我一寸一寸地征服了与生俱来的精神领域。
我一点一点地开垦着将我困住的沼泽。
我无穷无尽地裂变自己,
但我不得不用镊子把我从自我中夹出来。
刘勇军 译
个性与心灵
给每一种情感赋予一种个性,
让每一种心境拥有一颗心灵。
姑娘们成群结队地溜达过来,
她们边走边唱,
歌声里充满着欢乐气氛。
我不知道她们是谁,
也不知道她们是做什么的。
我站在远处聆听。
片刻,
我听到一种悲伤,
不为我,而为她们,
这种悲伤打动我的心灵。
为她们的未来?为她们的无意识?
或许,
并非直接为她们,
终究,只是为我自己。
刘勇军 译
没有人爱任何别的人
没有人爱任何别的人
他爱
在别人的身上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果别人不爱你 你不要烦恼
他们感觉
你是谁
而你是一个陌生人
做你所是的人
即使从未爱过
在你的自我里是安全的
你只经受
少数的悲伤
无题
所有的理论,所有的诗篇
比这朵花儿活得长,
然而,这一切仿佛是雾,潮湿,令人不悦,
比这花儿大得多......
大小或长短一点儿都不重要.....
只是大小和长短而已......
重要的是持久而有度
(如果真正的尺度是真实)
真实是时间最为珍贵的事。
闵雪飞 译
我下了火车
我下了火车
对那个我遇到的人说再见。
我们在一起十八个小时
聊得很愉快,
旅途中的伙伴,
很遗憾我得下火车,很遗憾我得离开
这个偶遇的朋友,他的名字我从来记不起来。
我感到我的眼睛满是泪水……
每次道别都是一次死亡。
是的,每次道别都是一次死亡。
在那个我们称作生活的火车上
我们都是彼此生活中的偶然事件,
当离去的时候到来,我们都会感到遗憾。
所有那些人性的东西打动我,因为我是人。
所有那些人性的东西打动我,不是因为我有一种
与人的思想和人的教义的亲缘关系
而是因为我与人性本身的无限的伙伴关系。
那个怀着乡愁,哭着
不想离开那座房子的女仆,
在其中她曾被粗暴对待……
所有这些,在我心里,都是死亡和世界的悲伤,
所有这些,因为会死,才活在我的心里。
而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杨铁军 译
我开始明白我自己。我不存在
我开始明白我自己。我不存在。
我是我想成为的那个人和别人把我塑造成的那个人之间的裂缝。
或半个裂缝,因为还有生活……
这就是我。没有了。
关灯,闭户,把走廊里的拖鞋声隔绝。
让我一个人呆在屋里,和我自己巨大的平静呆在一起。
这是一个冒牌的宇宙。
杨铁军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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