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本好书，发现一个心仪的作家,谈一场柏拉图式的爱情——写给木心

读一本好书，发现一个心仪的作家,谈一场柏拉图式的爱情——写给木心

读木心文字时，先生已过世多年，乌镇木心美术馆已落成，陈丹青整理出版的木心《文学回忆录》早已大热全国。我算是先生后知后觉的读者，虽然慢半拍，可一读，便着了魔的爱上了，仿佛开启了一场柏拉图式的爱情。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每当读到这几行诗，脑海便浮现江南水乡古朴的白墙灰瓦，细雨润泽过的石板路，拱桥上撑纸伞的姑娘,想那个叫孙璞的少年，干净温润的样子。

然而,写出如此浪漫情诗的木心，却终身未娶。

木心，原名孙璞，富家公子，1927年生于乌镇。那个年代，木心家不但有私家花园，还有人们想都不敢想的钢琴。

木心很早就接触到了西方音乐，这给了他日后对抗苦难的一剂良药。二十年后，木心含冤入狱，在暗无天日的日子，他在草纸上画琴键，弹奏莫扎特和肖邦的音乐；用写检查省下的纸写下了几十万字的文学作品。

他说：“人生，我家破人亡，断子绝孙。爱情上，柳暗花明，却无一村。说来说去，全靠艺术活下来。幸也罢 ，不幸也罢，创作也罢，不创作也罢 ，只要通文学，不失为一成功。”

木心十四岁正式写作，五十八岁才走进大众视野。

“最高的天才要早熟而晚成。”这是他的话，更像一句内心独白。

木心从小酷爱读书，十岁看完家中藏书，盯上了茅盾家的书房。两家是远亲，住同一条街，茅盾书房里那些世界经典名著，为他打开了一片广阔的天地。后来他又师从刘海栗和林风眠学过油画。所以,你读他的文字，不但有踩在琴键上的快感，还有绘画坦白的美感，简直俏皮得一塌糊涂。

为了艺术，他上山闭关苦读六年；为了守护艺术，他含冤入狱，人生最好的时光都被禁锢在牢房里。是读过的书为他搭建了避难所，对抗无数个孤寂的寒夜。先生曾回忆，关他的地牢是个污水横流的防空洞，上面有个极小的窗。一天夜里，他将头伸出窗外，他说：“我自由了。可是我不能走！”

读到这儿，让人忍不住落泪......

文革中，生比死更难。老舍、傅雷都选择了自杀，先生是少数忍辱活下来的文人。他说“你要我毁灭，我不！”

出狱时，关他的人，以为他会垮掉。他却裤线笔直、极有派头的出来了。现今你看先生那时的照片，根本找不到被苦难打磨过的痕迹，那双炯炯而深邃的眸子，绝对能迷倒一群少男少女。

重获自由的木心，已经五十多岁了，依然风度翩翩。

生如行于海，磨难如风浪。放出来的木心又被安排扫厕所，他说：“白天我是奴隶，晚上我是王子。”

他没有辜负艺术的教养，像一棵植物，默默承受风吹雨打，默默成长，默默收获。终得贵人相助，仕途一路腾达。他先后官至上海工艺美术家协会秘书长，上海交通大学美学理论教授；位列主修北京人民大会堂“十大设计师”。

他在《文学回忆录》里说：“小时候家财万贯，我不喜欢，一点乐趣也没有。”对于做官，他更没兴趣。他自言：“艺术是要有所牺牲的。如果你以艺术决定一生,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生活了。”

1982年，木心放下国内安稳的生活，“流浪”去了纽约。

初到纽约，兜里只有四十块钱，住在贫民窟。那段日子比坐牢还苦，牢里还有饭吃，而在美国，他吃饭都成问题。

他外出给人修理古董，艰难度日。贫穷在他眼里是一种浪漫，没钱买书，就到唐人街东方书局抄录;别人傍晚散步遛名狗，他傍晚散步遛哲学。

苦难造就天才，而世界上最可怕的是天才下苦功夫。

发烧四十度还坚持写作绘画的木心火了。

1984年，木心在哈佛大学举办个人画展，成为20世纪首位被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中国画家。

也是在这一年，他的文学作品席卷台湾，震惊文坛。编辑读到木心的文稿，傻了，惊呼这是周作人、张爱玲级别的作家啊,一口气给他出了十二本书。

2006年，木心系列文学作品在大陆出版。阔别故乡二十二载的他，倦鸟归巢，回到了乌镇。

这一年,木心七十八岁，孑然一身，风采依旧。

他的读者跨越老中轻三代，九零后像追星似的迷恋他。千里迢迢跑到乌镇看望他，又守在他的门外踯躅不前。

他们爱他，敬重他，又怕被先生看扁。

这种情感，我也有。

那个写“我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哪。”的木心，叫我们如何不爱他，如何不心疼他？

那个教我们发财就发天才的才，不能自立自尊，何谈自信的木心，叫我们如何不敬重他？

他自称是“文学的鲁滨逊”。不，在我心里，先生是一座灯塔，用文字照亮我们前行。

我们寻光而去，追随他的影子。

2011年12月21日，先生走了。

如果说生活是死前的一段过程。在这个过程,他绘制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卷，喜怒哀乐皆可念。

如今，我闭上眼睛，时常会想起先生读书的样子......

“哀愁是什么呢，要是知道哀愁是什么，就不哀愁了——生活是什么呢，生活是这样的，有些事情还没有做，一定要做的……另有些事做了，没有做好。明天不散步了。”

那平缓的语调，自带力量，让人安心。

托尔斯泰说：忧来无方，窗外下雨，坐沙发，吃巧克力，读狄更斯 ，心情又会好起来，和世界妥协。

我说：忧来无方，坐窗前，喝咖啡，读木心，心情自会温暖，与世界和解。

歌德说，假如我爱你，与你无涉。

我说：假如我爱你，与你无涉,我要大胆向你表白。

爱不爱取决我，接不接受取决你。

世界广大，时间无穷。

我要结巴的和先生说一句:

我爱你。

反正爱是一场自我教育，木心将迎来越来越多,像我一样爱他的人......

2019年9月24日 落笔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