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断想

   

清明断想

        那突然折回西北的风，它是要去哪里？它要在哪样的一个深巷，找回遗失的叮咛？

        那倚门独坐的老人，他刚刚被那阵路过的风安抚过了，他逃遁远方的青春，蜻蜓点水一样，在他的心头亮了亮。他因此想起了母亲，像想起早年被连根拔起的大树，树枝葱郁，他是树上熟透的果。

        那墙根打盹的老猫竖起了耳朵，它是听到了从不知哪个方向飘来的笛音，仿佛它流浪远方的猫仔，正站在不远的高坡，对着它轻轻地唤了唤。

        那片被风吹落地的花瓣，它的青春比闪电短，比玻璃碎，比南方的雪花薄。它卧在一丛鲜嫩的青草旁，它听得见它们低低的嬉闹声。这是正好的时候啊，小草嫩绿的身子在阳光的照射下盈盈发光。它们是生命中最好的起音，低缓、悠扬、婉转，似乎不经意，却又有备有序。春天长着一双挖掘与托举的手，所有渴望生长的生命都被它以最温和的方式恰到好处地推送了一程。

        那片早逝的花瓣重新回归泥土，回归沉静与等待，它在静谧中等待一场春雨写就的悼词，以湿润它渐渐干枯的心，等待又一个如黛玉一样的葬花人，怀着无比的爱恋，舞动一袭素缟，陪它度过最后一个黄昏。它那正一点点消融的美，如散开的云朵，如漾开的湖水，总会在一个善感的人的心底，激起丝丝淡香，经久不散。

        那隐于云层深处的阳光，它多么善解人意，它要留下一席阴暗，好给那些久违的逝者在人间打开一个通道。他们的牵念不比活着的人少，他们总要在这一天回到人间看一看，他们要闻一闻久违的人间气息，再听一听人世间的悲喜冷暖。活着的人总有太多不曾还清的债务，唯有他们知道，有些得失都如云雾，不会改变既定的归途。扫一次墓就像上一堂课，那些踏云而来的先人会捋直你心头的问号，搬开压于你身心的石头。他们会告诉你风的自由、花的伤痕、柳的智慧、草的安逸、云的散漫。在生与死之间，人间也只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站台，你偶尔上来歇一歇。你在此喝一杯茶，淋一次雨，吹灭一盏灯又点燃另一盏。你铺开一张纸，用清澈的眼泪沾湿从胸腔里长出来的笔，你描摹、抒写，你绘画、作曲，你设计、涂鸦。总有一种方式会切合你心底隐性的痛痒。你在方向里起伏，直到交出自己。站台转眼消失，像烟雾散去，你也是这烟雾的一部分。

        清明过后，春天因为一场雨变得更加鲜亮透彻。在最好的时光里，请站在远处静静观赏那满园花开的炽烈与艳丽，并小心扶正那些被风吹倒的花卉。请用心浇灌那些因饥渴接近早枯的幼枝，以给它们最大的生的希冀。请听一听百鸟的清唱，那来自大自然的韵律会告诉你美的另一种定义。

        春天，适合仰头，那些暂时被雾霾遮蔽的，总有显现的时候。

        春天，适合抬手，那些能够抓住的，都会在你的手心，发热。

        春天，适合跨步，总有一些未曾走过的路，会带给你全新的律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