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上,叔叔因肝癌晚期走了。
堂兄弟赶过来拿木板,神情慌张又显得那么些暴躁,我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他没有说这件事情,但我们都知道情况不妙。爸爸和哥哥开车赶去叔叔家,中午的时候回来了一次,我问哥哥,叔叔真的是走了?他只嗯了一声,并说在阿鹏赶过来拿木板的时候就已经走了。
知道结果之前,我的心忐忑不安,不愿接受最坏的结果,哪怕还有半口气,他还睁着眼。知道结果之后,我是空白一片。周遭静了下来,脑袋却像油温在升高了以后在锅中噼里啪啦的响,清晰地能听见耳膜里鼓动的声音。
我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个时刻。每当经历一次死亡,便想起《包法利夫人》第三部分第九章的开头语:“有人死了,人们通常会处于一种近乎麻木的惊愕状态,弄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这样说走就走,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惊愕这种突如其来并且毫无征兆的宣判,混沌于死亡未知的恐惧与必然。哥哥这么和我描述道:“早上起来还散步着呢,吃早饭的时候和阿婶说他好像看到了星星,不知道是为什么。喝了粥过一会就去床上休息了,结果就这么睡去了”。
我总感到无比的遗憾,第一是为了我那婶婶。她和叔叔打拼多年才有了如今的一切,房子与果园,还有两个未成家的男孩子。叔叔这一走对她的打击必然严重。我们总说婶婶笑起来特别像宋祖英,叔叔真有福气娶到这么一位持家有道,贤惠可人的妻子,每每和他出去见朋友,笑起来满眼都是星星,小鸟依然地站在叔叔身边。我们都爱这位婶婶,他们相亲相爱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她日后的生活该多么孤独呢。第二是我的臆想造成了非必要的遗憾。我总觉得他心愿未了,也许还有话或者遗嘱还没说出口就这么突然的走了。平日和两儿子的话也少,前几日还带病的被那大儿子顶了几句嘴,那时他应该知道自己的期限将至,心中苦楚多么凄凉。第三只叹,我见不到他最后一面了。“我们当中的有些人我们已经见过人生中最后一面了,只是你还未曾发觉”。从前我对这句话毫无感觉,而今却深以为然。他走得如此匆忙,甚至前几天还顶着病痛坐车去相距279公里的琼中看病,老中医生对他说,来得太晚了。但是当我们每个人都怀抱着希望的时候,想都没想过他没熬过去这个早晨。因为每天他都按时吃饭休息包括散步,但我想是叔叔的心里防线决堤了。
很多病人是被病情给吓死的。
这个病情诊断出来后,他有太多心愿未了,不愿意放宽心态,也不肯和兄弟姐妹们坦白,甚至我们都是在年后才知道他在年前就已经被送去医院的消息。医生通知要做化疗,他们拒绝了,说要回家去捡中药材调养身子。回来后还找道公来做一些迷信的章程,这一连就是做了半个月。而对此类事情迷信的信仰,是属于他们这个年代的人群所持有的敬畏与固执。
再去年四月份奶奶的离去后,堂叔叔是家族里第二个相继而去的亲人。我们与其来往还是少,但堂兄弟一直为了家族事业愿留在家里和我们创业,关系甚好。按父亲的话来说,叔叔之所以不愿将病情坦白,是因为之前堂叔叔的爸爸病倒的那段日子,一直是父亲和大伯在帮忙照顾着直到他的离去,叔叔对此觉得过意不去,不愿再次麻烦父亲他们。属于他们的时代的后半段,已经开始相亲相爱,惜惜相惜了。他们都应该清楚,只有亲情与死亡一样,可以毫无代价的将此人从前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还对此能够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亲情柔情来。
最后,为了遗憾,为了永久的遗憾。为了他不能够再次参与他往后与所有已见与未见之人的人生。儿子们的婚礼与他们的后代,语重心长地去提醒他们,不要再一个人生活了;他的妻子将独自守着这片果园,他的朋友们将渐渐地忘记他直到记得他的最后一个人的死去。
我想说明什么呢。
并没有什么。死亡,巨大的死亡悄无声息,横亘在我们的生命,在我们与最亲密的人们之间。如果哭泣是为了敬重死亡,与其神秘与恐惧,那么我不如悼念他的离去,悼念那匆匆撇过的一面,而不知那便是此生最后一眼的别离。太阳依旧升起,艳阳灼灼,世界上的这一个角落,这个男人正要永久进入黑暗地带,离我们而去。
人在大限将至之时都在想什么呢?是混沌还是虚无?无法拼凑的只言片语,甚至是一个孱弱的手势,都将在这个时空,留我们于永久的错愕与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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