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医生

作者: A源清 | 来源:发表于2022-01-02 08:23 被阅读0次

    四月轻寒,丈夫继续留在老家,帮着处理丧葬后事。身带重孝的她因为教毕业班的缘故只身踏上了往南的列车。

    半夜时分,过道上残存着微弱的照明。这是一趟慢车,虽然新冠高峰已经结束,但人并不多,傍晚时分上车的她发现有许多空位。硬卧的床板让不长一点脂肪的脊背有些生疼,列车的速度很慢,像老牛拉破车,她的身子在列车的哐当哐当声中跟着颠簸,一点也不好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难受。

    她想不明白这特别的难受是跟自己人瘦有关,还是跟人太少列车更容易晃荡有关?她不是第一次乘坐这趟列车,但贪图这趟列车时间的方便,正好天亮到站,而不是半夜时分。火车站离家还有一小时呢。

    父亲去世的哀伤笼罩着她,几天来,她肝气郁结,夜夜难以入眠。

    不知什么时候,对床下铺传来咳嗽声,应该是半夜上来的乘客。此外,还有上铺均匀的呼噜声。夜已深,正是别人的梦深时分。

    对床的咳嗽声时而轻缓,时而急促剧烈。

    头露在被窝外的她有点担心,担心这咳嗽声里藏有新冠病毒。她暗自计算着两床的距离,有没有超过一米?她有点埋怨,列车员怎么会把这么一个疑似患者放上车?

    她根本不敢探头去看是什么样的人在咳嗽,侧身把头转向列车间隔壁板。她知道自己身弱,唯有小心翼翼地把已拉到下巴处的口罩重新拉回让它稳稳地盖住鼻子,再让自己尽量缩到被窝里。

    可不一会儿,她就觉得自己有点透不过气来。火车上的空气一点也不流通,她也没有睡觉用被子盖口鼻耳的习惯。何况火车上的被子,她嫌不卫生呢。

    她有点后悔自己没买更好的车次,又不缺钱。哪怕是这趟车的软卧,也可因减少接触人而降低风险。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她终于忍无可忍,开始朝咳嗽的人发话:“哎,你能不能不咳嗽?”

    相当长的时间里,她说了好几句同样的话,但她的话不起一点作用,如石沉大海。她指望有人帮腔,但鼾声继续。咳嗽的人自顾自地咳嗽着,有时甚至还很剧烈。她听得出来,那是情不自禁地咳嗽。

    知道自己的话对病人不起作用,她就节省力气不再说什么了。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喉咙也开始痒痒的,像有无数小虫在里面爬。终于,她忍不住跟着咳了起来。有了第一声,就会有第二声……咳嗽,有时是让自己舒服的一件事。咳了,心里反而好受些。

    黑暗中她闭眼想,该来的都会来,有些自己可能逃不过。

    她静静地比较,自己的咳嗽与那人有什么不同?她感觉出她自己只是喉咙处的微咳,不是剧烈的咳嗽,不是来自于胸部。现在检测措施相对完善,如果对方是新冠,那么是没资格上列车的,说不定早就被隔离了。她似乎在这样的想法中终于得到点安慰。

    但即使不是新冠,她也不希望再给自己来个病毒感染。2017年那场被耽搁了三个月之久的肺炎支原体感染连上半年之久的瘙痒后遗症把她整怕了,让本就瘦弱的她体重下降10斤,至今没有恢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从此她很怕碰到咳嗽的人,可现在却无从逃避。

    在折磨中一夜无眠,好不容易熬到了头,到自己要下的站点了。清晨的光亮中,她起身看到了对面床枕上一头乱蓬的短黑发。她带好行李仓皇逃离车厢,不是自私,而是担心不能自保。

    一路上,她能做的是让自己口罩遮严实点,内心祈祷着千万不要是新冠。

    一路畅通无阻,8点左右,终于到了家。家中有些冷落,深红的家具上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她还时不时地轻咳着,这时不时的痒痒感让她不能安心。

    她想起了给自己测量体温,还好正常,36.3度。

    定下心来,根据长期病弱对自己身体的了解和积累的一点中医知识,她知道咳嗽多与肺有关。肺为阴金,金赖土生。脾胃为土,为后天之本。脾胃虚弱,往往会正气不足,易感邪气。

    她找到已有半月未吃的中成药参苓白术片(里面是党参,不是药性重的人参),决定一试。

    再次看它的说明,免得自己弄错。没错,它是健脾益气的药,没说可以治咳嗽。若在以往,她肯定会图方便跑到药店,直奔主题去买治咳嗽的药。但病弱的她现在多了一些中医知识。她知道的理论是脾气弱,就会肺气虚,肺气虚也会咳嗽。肺金靠脾土生,那么现在就让这理论作用于实践。

    别急,再看看它的禁忌。上面写“泄泻兼有大便不通畅,肛门有下坠感者忌服”,还有其它注意事项。她觉得自己不存在用药禁忌。

    这参苓药性偏温。每次看完病,她都会把医生开的每味药认真写上功效与禁忌,然后写上用药效果。久而久之,也就能读懂一些药方和知道自己的身体;自己怕冷,体质偏寒,舌象并无蕴含内热的黄色,根据阴阳调和的道理,吃它即使不能对症治咳嗽,也不致于就会加重病情。

    中成药无需医生的处方,它购买的零门槛正说明了它的相对安全性。万一不起作用或稍变严重,那就马上上医院。

    主意已定,烧好开水,凉上一会儿让它不烫。她拿起参苓白术片,慢慢倾倒出黄色呈扁圆形的六粒药丸,这是最小用量,她仰头服下。

    半小时过去了,一小时过去了……一上午过去了,她喉咙不再有痒痒的感觉。她对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她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虔诚地双手合十,拜向天空,冥冥中莫不是天堂的父亲在护佑自己?她这大半辈子,差不多都在跟不大不小的疾病打交道,现在也有得的时候。

    长期的生病经验注定她要成为自己的半个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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