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是来看书，还是来聊天的？”伴随着刚落的话音，还有啪的一声——大力甩书的声音。由于声量很大，即便戴着耳机，我也能感受到那股愤怒。
说话的少年直盯着对面的两人，对面的人抬头回望了一眼。兴许是理亏，他们没有回应。周边的其他人，却也不再交头接耳，一切归于平静。
绿园道上的这家诚品书店，除了偌大的落地窗，以及良好的阅读环境外，还有仗义直言的读者。一个社会从小事就能看出风土人貌。这是去年在台中时，所遇见的一幕。
有时挺身而出的举动，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有时甚至会超出人的想象。
2015年，广州市天河区一加油站发生一起刑事案件，男子潘某等待汽车加油时被王某插队，发生纠纷直至打斗，王某遂叫来舅舅吴某帮忙，打斗中使用汽车防盗锁，击中潘某头部，其当场死亡。妻子、七岁的女儿目睹了全过程。
一个社会的暴戾，同样呈现在日常的小事中。同样的有理，结局却迥然不同。
生命犹如流水，不然夫子也不会慨然曰:“逝者如斯夫。”赫拉克利特也不会得出，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一次性的生命，却无价般地珍贵。如何在每个当下，做出尽可能正确的选择，如何过值得的人生，一直是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问题。
去年来到诚品书店前，刚刚结束了人生中的一次内观课。十天里，有人教导你如何冥想，有人在幕后给你操持各种素食，而这些却都是免费的。茶余饭饱之余，可以亲近大自然，由于全程禁读书、禁语、禁肢体表达、禁目光对视等等要求，人能做的，只是亲近大自然。观察蜘蛛、轻踏绿草、指弹露珠，偶尔可以静听潺潺流水、鸟鸣声。那些日子里以雨天居多，3月的台中天气异常清冷，鲜有阳光，可人心却总是暖暖的。恍惚间会想，也许老者安之、少者怀之的大同世界，也不过如此。忽而天上低空盘旋的军用运输直升机，把我拉回到现实里。轰鸣声搅得心绪不宁，望着它们美丽的身姿，却只感受了钢铁冰冷，杀人于无形。脑海中突而蹦出了一句话，这个世界会好吗？
两岸的关系从去年3月开始，很糟糕。8月，大陆禁自由行，普通人无法入台。个体活在历史中，无论人们能觉察与否，很多事其实并不由己。
这次的疫情，也让很多人明白了这一点。
可是每个渺小的个体，还活在另一个现实里，我到底是谁？我和我的思想，是一体的么？
新加坡的总理李光耀曾说，每一个人都离不开两个因素的制约，时代与环境。
是的，这两因素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人们的思维及思考的方式。
多年前，夫人带着刚满一岁的女儿回娘家，来迎接的人是从小和她很亲的姑姑。那次的其他聊天都已不重要，因为夫人只记住了姑姑的一句话:“不是儿子，女儿就放家里养吧，带着多麻烦。”
再没有比这明显的重男轻女了，夫人有些生气，同为女性却为何如此相轻。而我听了之后，只是笑笑，不予置评。因为内心深知，这种想法并非她自己的想法，而是环境与时代使然。没有深度自我剖析，无法觉察，改变或改造自身更无从谈起。
试想，如果将一个女孩，放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她将来的自我价值感会有多高？结局是难以想象的，没有高价值感的女性，如何能培养出自信、不为人所惑的下一代？
如何能打破，或者说减少以上时空因素的被动、负面的影响呢？
苦苦思索，摸爬滚打中，一个一个的贤者出现了。
最初是牛顿的那句话，我只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年幼时听到这句话，感觉是大物理学家的谦词。多年后，深知是大实话，人类的伟大之处在于，能以十分有限的生命，继承前人经验、劳动成果，进而推动历史的车轮。
后来乔布斯传记里的遗言式话语也印证了这点，让我逐渐明白，个体都只是传递者，接过前人传递过来的接力棒，拼尽全力跑好自己的这一棒，使人类总体社会前进，哪怕是小小的一步。
在《十三邀》的一期节目中，嘉宾是许绰云先生。开篇就讲到，我们要拿全世界人类曾经走过的路，都要算我走过的路之一。隔着屏幕，能感受到这句话中的真诚与力量。
全人类的经验就是人生最好的财富，而这只能藏在真实的历史里。而真实的历史，只有一个。
许绰云先生师从傅斯年，被胡适推荐上芝加哥大学。这让我想起了去年读的《南渡北归别离》，大师远去，再无大师，那个数度让人涕零的年代。
与《国史大纲》的阅读缘分，终将拉开序幕。希望史料不仅能正衣冠、明得失，更重要的是体验到最真实的自我，寻到那条最终的道，并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理想。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生命的全然丰盛，也许就在于，心离自己最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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