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莫回首
连载小说
作者：石空
布置华丽的巨大办公室有一面是落地窗，在50层的高度可以看到大半个汉口和远处的长江。
一个年纪不到三十的年轻男子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他身材高瘦，长着一副马脸，梳着整齐的大背头，几乎没有一根发丝是凌乱的。他叫赵子，通常大家都叫他“子哥”。
此刻黄修远坐在赵子办公桌前的椅子上，看着赵子的侧影，心中微微有点揣测不安。
过了好一阵子，赵子才回过头来，看着黄修远说道：“你想要追加的预算和装备，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唉，阿远，已经好几个月了，你在河城的进展确实有点缓慢。”
黄修远感觉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
赵子走回办公桌在椅子上坐下：“而且我听说，老爷子在考虑另外派一组人过去，搞不好都已经选好人了。”
黄修远道：“我们现在已经很接近了，只要这次我们能抓住一两个这种怪物……”
赵子打断道：“我知道，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你要的装备这两天我就给你寄过去，只不过你确实要加快一点进度。”
“是，是，我会的，谢谢子哥。”
“另外，那些个叫什么篾簟蛇之类的怪物，我听你说法童婆要用他们来练‘灵丸’？”
“对，那个捉妖师傅是这么说的。”
“嗯，那你最好能多抓几只，送到我们的研究室去。我有种直觉，这个和我们想要找的圣水可能有很大的关系。”
“好。”
赵子想了想，又说道：“还有，你报告里提到的那个女的，叫什么纷纷的。”
“韦纷纷”
“对，韦纷纷。她的背景什么的，你都调查过啦？没问题吧？”
“调查过了，没发现什么问题。”
“嗯，那你自己把握吧。不过在她正式加入之前，公司里的事情还是先不要对她说太多。”
“是，我们明白的。”
赵子抛了一只烟给黄修远，自己也点了一根：“其实这些事儿你在电话上跟我说就行了，不用这么大老远跑过来。”
黄修远一怔，正想着怎么回答，赵子又道：“我不是说你不该回武汉，我知道你回来是想你爸了，我的意思是说你不用专门到我办公室来。其实黄叔还好，我上星期刚派人去看过他。”他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黄修远：“好啦，咱们这边的事情你汇报完了，赶紧去看看黄叔吧。”
黄修远赶紧谢了赵子，又闲聊了几句，告辞出来。但他却没有进电梯，而是顺着消防梯走到了49层。其实他一下飞机就去看望过老父亲了，这时候到49楼是想去找另一个人。
从消防楼梯间走出走廊，迎面遇上一个女文员，看见他后喊了一声：“远哥，好久不见！”黄修远连忙回应问好。那文员笑着问道：“是来找我们陈总吗？”
黄修远脸上微红，问道：“她在吗？”
姑娘回道：“在，在。你直接去她办公室找她吧。”
黄修远走到最里面的办公室，正要敲门，门被从里面打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美貌女郎走了出来，她看见门外有个男人先是吓了一跳，再认出是黄修远之后拍了拍自己丰满的胸脯：“哎呀是你啊，吓了我一跳。”
“Eileen！”黄修远见是她，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女子一笑，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没事。你什么时候到的？去找子哥了吗？”
“嗯，刚从他那里出来。”
“谈得怎样？”
“嗯，还行。”黄修远注意到她手里拿着包，“怎么？你要出去吗？”
Eileen兴奋地说道：“是啊，Yvonne她们刚打电话给我说拿到了Timberlake欧洲演唱会的VIP座位票，我们得马上赶今天下午的飞机去巴黎，否则就赶不上明天的演唱会了。”她突然想到什么，抱歉地一笑：“对不起，不能陪你聊天了，下次吧，好吗，等你在南方的任务结束了，我们再约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好不好？”
黄修远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你最好啦！”Eileen跳起来说道，拍了拍他，准备离开。
“对了！”黄修远赶紧把口袋里的一个绣球掏了出来，这是他费了不少力气才在河城找到的，是一个清代土司嫁女时候陪嫁的金丝绣球，用当时很贵重的金丝银线绣制而成，图案纹路精美，花了他一笔不少的费用，“你上次说过想要点有特色的礼物，这是我找到的……”
“哇，好漂亮！”Eileen不等他说完就接过手里来，看了看，又塞回他手里：“这样，你先帮我放在我的桌子上，我从法国回来了再仔细看看，我现在真的得先走了，要不然时间赶不及了。好不好？Bye！”然后向他摆摆手，笑了笑，转身快步向电梯走去。早已有个员工在按住电梯等她。
“好……好的，再见。”黄修远回答，望着她进了电梯之后，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金丝绣球，再看了看她的办公桌，走过去把绣球放在她的桌子上，又站在那里发了一阵儿呆，才移步离开。
三天后，在河城县黄修远租来专门放置设备的一间仓库里，韦纷纷忍不住“哇”了一声，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各种装备。有很多是她在电影里才看到过的，比如热成像眼镜、微型内置外骨骼、各种奇形怪状的枪械，以及凯夫拉加碳纤维的超薄护甲。“护甲里还加入了直径小于0.01毫米的硅粒水。这种水静止时呈流体，但遇到高速撞击时会变硬，比如秒速在50米或100米的子弹打在上面，那些硅粒会像咬合的齿轮一样交织在一起，形成保护壳。”黄修远介绍道。
韦纷纷伸手摸了摸那件护甲，过了一会儿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一起去捉妖怪，穿上这些？”
黄修远笑了笑：“其实就是一些还没被发现的奇怪物种而已，当然，把它们叫做是妖怪也可以。这些装备都是世界上最精良的，可以保护我们在这个过程中不会受到伤害。”
韦纷纷点了点头。黄修远又问：“那你的意思呢？去不去？”
韦纷纷道：“去，当然去，干嘛不去？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撇开我呢？何况你又加了工资，还有奖金拿。”
“好！”黄修远道，“莫师傅他们约了我们后天集合出发，这两天我们先熟悉一下这些装备，这里有说明书和培训视频，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两天后，黄修远和韦纷纷驾车来到了河城县和东巴县交界的一个叫福安的小村子，车子驶进村口时就远远看见在汇合地点等候的小向师傅，但却没见到莫姑娘。黄修远停好车下来后喊了一声“小向师傅”，并介绍道：“这位是韦小姐，是我的搭档。”韦纷纷大方上前对小向师傅伸出手：“我叫韦纷纷，叫我纷纷就可以了。”小向师傅脸微红，有些拘谨地和她握了握手，对两人说道：“我叫向前行，叫我小向就可以了。”又说道：“我师姐让我们直接过去神女岩跟她会合，我们从这里进去，要走一段山路，可能会有点难走。”黄韦两人自是有备而来，都说没问题，从车上拿了装备，便跟着向前行往进山的小路走去。
黄修远带的装备里有几件是应莫姑娘的要求准备的，都是一些在水里用的装备，便问这次要去抓的是什么妖怪，是否和水有关。向前行回答说，附近一带的几个乡镇近段时间不断传出有小孩子失踪或者受伤的事情，搞得人心惶惶，报警之后也查不出什么来，村民纷纷议论说是有妖孽做怪，而最喜欢抓小孩的妖怪里，除了传说中的猰蝙奶，就是山怪和水鬼了，这次他们要去抓的，就是水鬼。
韦纷纷听了轻呼一声：“啊，水鬼！”黄修远问她：“怎么？你知道这种妖怪？”
韦纷纷回答道：“我们这里的孩子从小就都听说过啊，在河里或者水潭里住着水鬼，专门害那些路过水边的人，把人都淹死在水里。不过张大了觉得这都是大人吓唬小孩子不要下河游泳的一个说法，没想到还真的有啊。”
黄修远倒是没听说过，韦纷纷便给他讲了一个她小时候听过的水鬼故事，那是从她的一个远房堂哥听来的，说的是他父亲那一辈的事。他父亲小时候也是村里最顽皮的几个孩子之一，他们那群孩子里有一个姓谢的，平时喜欢带头搞事，人称“烂仔谢”，为人胆大妄为，经常带着一帮孩子四处捣蛋生事。村头山脚下有一处深潭，水阔近四五丈，深不可测，传说通往地河龙宫，并有水鬼出没，村里老辈一向禁止村民下潭洗澡游泳。但“烂仔谢”自然不把这些话听在耳里，仗着自己水性好，经常带着一众孩子下潭游泳，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大家都只是在靠近岸边的区域游，很少去到中间深水区域。在他们十五六岁那年的夏天，这群男孩子又偷偷跑到深潭游泳，大家嬉戏斗嘴，不知怎地就开始打赌看谁敢游到中央深水区并潜下去看看这水潭到底有多深，“烂仔谢”跳起来拍胸脯说自己去，成功了就要大家喊他一声爸爸。堂哥父亲那时年龄最小，感觉有点害怕，就劝众人不要去，说老一辈人都说潭底住着水鬼，是溺死的冤魂变的，专门等着寻找替死鬼，要把人拉下水底淹死，代替自己成为水鬼后才能得以超生投胎。“烂仔谢”一向胆大，哈哈一笑说要真有水鬼，老子一泡尿滋死它。说完还真对着水里撒了一泡尿。众人哄骂着纷纷从水里爬出来，绕着水潭走到另一头重新下水。那“烂仔谢”果不食言，下水后就向着潭心游去，到了潭中央，含了一口气一个倒扎子潜了下去，过了大半晌也没见上来。众人慌了，正不知怎么办好时，突然水里冒出一个圆脑袋，定睛一看，原来是“烂仔谢”手里抓着一把水草浮了上来。众人大声欢呼，把“烂仔谢”拱上了岸，问他水底都有些什么。“烂仔谢”却神色有些奇怪，似乎忘记了他赌赢了之后可以要求众人喊他做爸爸，眼神奇怪地盯着水潭看，被问了好几声之后才说水底就是一片水草，什么也没有。众人有点失望，见他似乎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没了取闹的兴趣，于是大家便决定起身回村。不想等众人都开始穿上衣服的时候，却见“烂仔谢”双眼直勾勾的盯水面，慢慢下水游向潭中央。众人正要喊他，他却又潜入水里。好在这次不一会儿他又浮了上来，可是岸上的孩子们却看见了一幅毛骨悚然的画面。在那“烂仔谢”的背上，趴着一个半人半猴的东西，两只手抱住他的脑袋，两只眼睛绿幽幽的，而那“烂仔谢”则双眼无神，似乎还向众人看了一眼，然后就在众人惊恐的喊叫声中跟着那水鬼一同沉入了水里。众人吓得尿都飙出来了，也不敢下水救人，赶紧跑回村子找大人。后来村子里找了潜水员，腰里绑了长绳子，嘴里含根塑料管，下潭捞尸，却除了一堆水草什么也没捞到，只是在潭底发现了一个一米来宽的深洞，潜水员也不敢进去，村里老辈人都说那就是通往龙宫的洞，水鬼就住在里面。自此事发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人敢再靠近那个水潭。
听韦纷纷讲完，向前行问道：“韦小姐是我们这里人吗？”韦纷纷道：“是啊，我是河城人，老家是南水乡的。”向前行“哦”了一声。黄修远便问这水鬼到底是什么？向前行说他们也把水鬼称为“水妖”，民间也有叫它们做“水猴”的，据说长得很像猴子，在水里力大无穷，人在水里被水妖抓住后根本无力反抗，不过向前行所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因为他也并未真正见过水妖，这些都是他师姐告诉他的。聊到了他师姐，向前行也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原来他们都是天凤县柳贵村候师傅的弟子，莫姑娘拜师有三四年了，而向前行才刚入门不到一年。他们的师傅侯统符是当地的一名巫师，不过他们都自称为“鬼师”。要成为一名合格的“鬼师”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莫师姐也是近半年才得到师傅的同意可以独立出去做法事，而向前进则是作为助手跟着学习。
山路难行，有些地方或需挥荆斩棘，或需跨陇攀石，好在三人一路闲聊，加之山区风景如画，倒也不闷。
走了大概有三四里路，来到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河畔，只见这条小河流向不远处的一座石山。那座石山底处有一巨大岩洞，洞口高达七八丈，宽逾十丈，河水缓缓地朝着那岩洞里流去，远远看去，仿佛高山张开了一张巨大的石嘴，把那条河一口吞入。向前行指了指那洞口说神女岩就是这里了。
三人走到岩洞口处，却不见莫姑娘。向前行说估计师姐还没到，便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等候。
此时虽已近中秋时节，但南方的山野处依然绿树成荫，水流潺潺。一阵阵山风吹过，把行路走出的一身汗气吹散，顿觉神清气爽。韦纷纷信步走到岸边，伫立远眺。她和黄修远都在身穿的碳纤维护甲外又套了一件运动服，以作遮掩，当微风时不时吹动运动服贴在护甲上之时，更显得身材凹凸紧实。水面上映出她和天空的倒影，仿佛伊人融在了蓝天白云里。韦纷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似亲近似愉悦的感觉，便哼起歌儿来，哼了几句之后，干脆唱出声来。
黄修远听到韦纷纷唱的曲调自己并未听过，正想去细辨她唱的是什么词曲，韦纷纷却突然停了下来，侧首向着河流上游方向望去。这时从上游远处也传来一阵歌声，犹如谷鸟轻鸣，悠扬婉转，仿佛在与韦纷纷合唱一般。黄修远素来知道南国少数民族之地皆有唱山歌的风俗，正自惊奇，向前行立起身子道：“是我师姐来啦。”大家一起循声望去，过了一会儿，才见那河道弯处，转出一叶竹排，上面站着一名女子，正向岩口处撑杆而来。那女子身着蓝色花布衣，款式带有明显的当地民族服装特色，一头秀发慵懒的挽在脑后，容貌清丽，正是莫姑娘。她此时已停下歌声，竹排在她的操控下向三人所在之地飘过来。
莫姑娘显然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韦纷纷，双眼一直凝视着她。
韦纷纷也是第一次见到莫姑娘，也在好奇地盯着她看。
竹筏靠近了岸边，莫姑娘用竹竿在岸边轻轻一顶，竹筏停了下来，她的眼光仍未离开韦纷纷，似乎神色中透露着一丝困惑。
“嗨，又见面了，”黄修远笑着走上前来，给两人做介绍：“这位就是我的搭档，叫……”
“我叫韦纷纷，莫师傅你好。”韦纷纷打断黄修远，微笑着说，并伸出了右手做出握手的邀请。
莫姑娘跃上岸来，伸手轻轻地碰了碰韦纷纷伸出的右手，微微颔首道：“莫回首。”见韦纷纷和黄修远闻言都愣了一下，又补充道：“我的名字。”
黄修远未曾问过她叫什么，但这个名字显然让他和韦纷纷都大感错愕，因为这实在不像是个女孩子的名字。莫回首并不理会两人脸上的诧异之色，或许是见惯了人们第一次听到她名字时的表情。她让向前行把竹筏用缆绳固定在岸边，然后问黄修远道：“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带来了吗？”
”噢，”黄修远赶紧正色道，“带了。”从他的背包里掏出两把电击枪，递给莫回首和向前行各一把，然后再从腰间掏出自己的那把作为示范教两人如何使用。电击枪操作并不复杂，两人一下就会了。黄修远又从背包里掏出一套小型水肺以及一根胳膊大小的金属圆筒递给莫回首：“这是你要的潜水装置和水下音响。”
莫回首接过那根金属圆筒看了看，问：“这就是能在水下放音乐的音箱？”
“是的，最高级别的IPX-8防水，而且还根据声音在水中传遍的特点进行了特殊的调制和优化，让音乐在水中听起来就和在岸上空气中听起来的一样。”黄修远道，“不过，你想要边潜水边听音乐的话，其实用潜水音乐耳机效果更好，也更轻便，我也给你带了一副过来。”说完伸手递过一副潜水音乐耳机。
莫回首看了一眼，却并未接过：“谁说是给我听的了？”说完让大家带上各自东西，跟着她往岩洞里走去。黄修远讨了个没趣，把耳机放回背包里，默默地跟在后面走。
岩洞内依然很宽阔，地面还有一条前人踩出的路痕，算是比较平坦好走。神女河在岩洞内大约五十米处转了一个湾，流入被岩石包裹着的地下河里，河水在转弯处被另一块岩石隔出来一处宽约三丈的大水池。莫回首走到近水池处停下，凝神屏气观察聆听了半晌，似乎在确定没有任何其他生物，然后才找了一处平坦的石台上，把东西放下，招众人靠近，压低声音说：“这次我们要对付的是水妖，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水鬼。水妖在水里面力气非常大，尽量不要和水妖在水里打，你们的胜算很低的，要尽量在岸上，或者把它们引到岸上来，它们离开水之后力量会大打折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但在水中力气大并不是水妖最可怕的地方，它们最可怕的地方是它们的歌声，它们的歌声可以迷惑人的心窍，让人迷失心性，不自觉地听它们的话，跟它们走。”黄修远和韦纷纷对视了一眼，感觉这水妖怎么听起来有点像是西方传说中的美人鱼，难道是同一物种？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