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过去是记忆的灰境,而未来是投射出来的假象。人类的当务之急就是当下的这一刻,当下的这一刻观察自己。
从破碎到完整、静下心来,观照。
当有彻底的专注时,思想便停止了;当没有了专注时,思想便出现了。思想的这一本质究竟是什么呢?一个人必须要知道应当去察觉什么,否则他就无法彻底认识专注的全部涵义。
究竟是存在着“觉知”这一概念,还是说一个人有所觉知了呢?这是有区别的。前者意味着怀有关于察觉的概念,后者则意味着正在察觉。“觉知”意味着对自己周围的事物,对大自然、对人们、对色彩、对树木、对环境、对社会结构、对所有这一切拥有感知力。既要察觉到外部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也要意识到内心世界正在上演的情形。
觉知便是要感知到、认识到、观察到内心世界以及外部世界中所发生的一切,经济、环境以及社会领域中所发生的一切。假如一个人没有察觉到外部世界所发生的情形就开始去体察内心,他就会变得极为神经质。但如果他开始尽可能多地去察觉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然后再转向对内心的体察,那么他就会拥有了一种平衡,尔后他便有可能不去欺骗自己了。
一个人以对外部世界的察觉作为开始,之后再转向对内心世界的体察——就像潮起潮落一样,始终在不断运动着——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任何欺骗存在了。倘若他知道了外部世界所发生的事情,接着转向内心世界,那么他就有了察看的标准。
一个人该如何认识自我呢?自我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结构,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运动。一个人该怎样去认识自我,以便不会去欺骗自己呢?他只能够在自己与他人的关系中去认识自我。在自己与他人的关系里,他或许会采取撤退的姿态,因为他不希望被伤害。在关系里,他或许可以发现自己是如此的善妒、依赖、依附、真正是铁石心肠。
所以关系充当了一面镜子,他在这面镜子中照见了自己的模样,认识了自我的本质。外部世界也是同样的,外部世界其实就是自我的投射,因为社会、政府、所有这些事物,全都是由人类创造出来的。
要探明什么是觉知,一个人就必须得研究有关秩序和无序的问题。他观察着外部世界,发现存在着巨大的无序、混乱和不确定。是什么导致了这种不确定、这种无序的呢?该由谁来负起责任?是我们吗?应当清楚地查明我们是否应该为外部世界的无序负责,抑或这只是一种会诞生出秩序的无序呢?所以,假如一个人觉得要为这种外部世界的无序负上责任,那么这种外部的无序难道不正反映出了他自己内心的无序吗?
你会发觉,外部世界的无序是由我们自己内心的无序所造成的。只要人类自身没有秩序,那么外部世界便会处于无序之中。政府或许可以努力去控制这种外部世界的无序状态,极端的形式便是马克思主义的极权主义——声称它知道什么是秩序,而你则不知道,于是它将要告诉你何为秩序,并且对你进行压制,或者干脆把你关进集中营或精神病院。
世界处于无序之中,因为我们自己便是无序的,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如此。一个人是察觉到了自身的无序,还是只怀有一个关于无序的概念呢?他察觉到了自己处于无序之中,还是这仅仅是一个被提出来让其去接受的概念呢?接受某个概念,实际上是对“真实面目”的一种逃离——一个人通常活在概念之中而远离了事实情形。他是接受了某个关于无序的概念,还是察觉到自身便处于无序的状态呢?他是否明白这二者之间的不同呢?他是否凭借自己的力量察觉到了这一本质呢?
一个人所说的无序指的是什么?这里存在着一个矛盾:他想的是一件事,做的却是另一件事。他的内心有彼此对立的渴望、要求和运动——这种二元性便是矛盾。那么这种二元性是如何产生的呢?难道不就是因为他没有能够去认识“真实面目”吗?他宁愿从“真实面目”逃到“应有面目”,希望通过某个奇迹、通过意志的努力去把“真实面目”变成“应有面目”。
这也就是说,一个人是愤怒的,而他“不应当”愤怒。如果他知道该如何应对愤怒,如何超越愤怒,那么“应有面目”、即“不去愤怒”也就没有任何的必要了。如果他能够知道如何去应对“真实面目”,他就不会逃向“应有面目”。正是由于他不知道该怎样应对“真实面目”,因此他就希望去发明某个理想的范式,然后借由这一理想范式去改变“真实面目”。抑或,由于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于是他的脑子就被限定着永远活在将来——“他希望成为的样子”。
从本质上来讲,他实际上是活在过去,但他希望借由某个理想范式而活在将来,并且去改变现在。假如他能够懂得如何应对“真实面目”,那么将来就是无关紧要的了。这不是一个去接受“真实面目”的问题,而是指要与“真实面目”同在。
假如一个人察看着“真实面目”,不去逃离它——不去试图将它改变成为其他某个事物,那么他就能够有所探明了。他能否观察、审视“真实面目”并与其同在呢?我想要去察看我的“真实面目”,然后我认识到我是贪婪的。
贪婪是一种感觉,我观察着这一被叫做贪婪的感觉。“贪婪”一词并不是贪婪本身,然而我却把词语误当作了事物本身。我可能被困在词语之中,而没有同这个事实为伴——即我是贪婪的这一事实。这是非常复杂的,词语可以刺激起相关的感觉。心灵能否摆脱该词语的束缚而去察看我是贪婪的这一事实呢?
词语在我的生活里已经变得如此重要了。我是否沦为了词语的奴隶呢?——要知道词语并不是事物本身。是否词语已变得如此重要,以至于对我来说事实不是真实存在的呢?我宁可去看一幅山的图画,而不是去察看这座山本身,去察看一座我必须要走上很长一段路去攀爬的山,去观察它,去感受它。
看着一幅绘有山的图画,便是看着一个符号,它并不是真实存在的。我是否困在了词语、也就是符号之中,因此远离了真实呢?是词语制造出了贪婪的感觉吗?——抑或贪婪是独立于词语之外的呢?这需要自制,而非压制。对这一叩问的寻求,有其自身的规范。所以我必须要非常仔细地去探明,究竟是词语制造出了感觉,还是感觉存在于词语之外。该词语便是贪婪,当我有了贪婪的感觉时,我便对其加以命名,因此我经由过去某个类似的事件记录下了现在的感受,所以现在被吸收进了过去之中。
所以我意识到了我正在做什么,我认识到词语对我而言已变得格外重要。那么,是否能够从诸如贪婪、嫉妒、国家主义、共产主义者、社会主义者等词语中解放出来呢?词语是属于过去的,此刻的感受是通过某个来自干过去的词语而被认识到的,所以我永远都活在过去。过去便是我,过去便是时间,因此时间即我。
这个“我”说道:“我不应该愤怒,因为我所受的各种条件背景已经说过:不要贪婪、不要发火。”过去告诉现在应当做什么,于是便会有矛盾存在,因为从根本上来说,过去正对现在发号施令,告诉它应当做些什么。而“我”、也就是过去,带着自身所有的记忆、经历和知识,“我”——这一由思想创造出来的事物,正在指示着应当发生什么。
那么,我能否抛开过去来观察贪婪这一事实呢?能否对贪婪进行观察,不去加以命名、不去被困在这一词语之中,能否认识到词语能够制造出感受,认识到假如是词语制造出了这一感觉,那么词语便是“我”,它是属于过去的,它正告诉我“不要贪婪”呢?有可能将这个“我”、也就是观察者抛到一旁而去察看“真实面目”吗?我能否去观察贪婪这一感觉,而将观察者、也就是过去抛到一边吗?
只有当“我”消失不在时,才可能去认识“真实面目”。一个人能否观察自己周围的色彩和形态呢?他怎样去观察它们呢?他通过眼睛来观察。去观察,但不要移动眼球,因为,假如你移动了眼球,那么大脑的整个思想运作便会开始。在大脑处于运作的时刻,就会存在着歪曲。观察某个事物,不要移动你的眼球,于是大脑就会变得分外地寂静。
不仅要用眼睛去观察,还要满怀情感并且怀抱十分审慎的态度去观察。于是你便会观察到事实,而不是观念。带着情感和审慎观察到事实,带着情感和审慎去接近“真实面目”,于是不会再有评判、不会再有谴责,因此你便获得了彻底的自由。
“我只教一件事,那就是观察你自己,深入探索你自己,然后加以超越。你只是在了解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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