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芹子看到狼藉遍地,再加上那血迹斑斑的褥子,就知道出大事了,不禁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大林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却从芹子的声音里听到了恐惧,也微微颤抖起来。
“芹子,怎么了?”他急于知道真相,抓着芹子胳膊的手不觉用了很大的力。只是,芹子焦急万分,竟然没觉得疼。
“你爸被送到急救室去了,他拿刀片割了手腕……”邻床那个从来不爱多说话的病人此刻幽幽说到,也不知道陪床的妇女哪里去了,病房里只有他一人。
芹子听了,拉住大林就往急救室踉踉跄跄跑去。她早忘记了大林看不见路,就那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很快到了急救室门外。只见兰花瘫坐在门口的长椅上,正哭得天昏地暗,邻床那个妇女陪在兰花身边,一边拍着兰花的肩膀一边安慰她。
“妈,这是怎么了?”大林顾不上和好久没有见面的妈妈问好,火急火燎地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大林……我的儿……”兰花看见大林来了,却是忘记了满堂的生死,只是心疼大林年纪轻轻就看不见,现在又要面对这一摊子头疼事,顿觉大林命苦,自己命苦,满堂命苦,这一家人好苦啊。想到这里,兰花哭得更厉害了,也说不出事情的经过。
还是邻床的妇女,简单说了说情况。原来,满堂打发芹子去买刮胡刀时已经存了心思,他把刮胡刀放在自己的枕头下,就等着瞅机会做个了断呢。芹子走后,兰花见满堂不说话,自己心里也难受,索性就去食堂给满堂买饭去了。再怎么难,饭总是要吃的。没想到兰花在食堂里遇见了邻村一个妇女,也来医院住院,两人拉呱起了各自的情况,都眼泪汪汪,你安慰我几句,我安慰你几句,就耽误了会儿功夫。
满堂趁兰花和芹子不在跟前,就摸出了刮胡刀,双手颤抖着拆开刮胡刀取出了刀片,在被子里悄悄摸索着割断了手腕上的血管,用这种方式和这个世界告了别。这些动作满堂不需要用太大的力气,也不需要挪地方,一切就在最平常的举动中完成了。所以,连邻床的妇女都没有发现满堂的异样。
原来的满堂,是想着挣了钱先给大林治病的,如果有剩余,芹子,最好也去看看病,女孩子越来越大,脸上的毛病总归也是影响越来越大。谁知道老天爷偏偏和这一家子过不去,把满堂的所有梦想都打碎了,还把满堂变成了一个没了双腿的残废,成了一家人的拖累,满堂彻底被生活打败了。
他不敢想象,村里借下的高利贷怎么还,更不敢想象,自己以后怎么生存。至于,大林和芹子,自己眼看是一点力都出不上了。还有兰花,嫁给自己后也没有享过几天福,也是命苦啊……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老天爷要愣是和自己过不去,那是谁也拦不住的。满堂认命了!
满堂能感觉到血液从手腕处汩汩往外流着,他下手狠,几下就把血管划开了,虽然疼,但比起此时此刻自己的无能为力所带来的撕心的痛,满堂倒不觉得身体上的痛了。好在有被子遮着,谁也不会轻易发现自己的举动,而且,满堂觉得这也是自己深思熟虑后选择的道路,所以心很平静,很坦然,他闭着眼睛静静等待着死神的召唤……
兰花和那个邻村妇女说够了,哭完了,才端着一搪瓷碗面条回了病房。她看着满堂好像睡着了,正犹豫着不知敢不敢叫醒他起来吃饭。可是,不知怎么,兰花盯着满堂那异常平静的脸时,心猛烈得跳动起来。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慌,让兰花一下子充满了恐惧,可是,这种恐惧来自哪里,她却说不清。
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兰花怔怔得望着满堂,这个一辈子刚强的汉子自从出事后,脸上总是充满了阴郁,现在,那阴郁一扫而空,满堂那苍白的脸上,线条变得柔和起来。甚至,满堂的表情里还带着一丝隐约的微笑,一丝超脱……
心烦意乱的兰花坐不住了,她俯下身低声呼唤着满堂,想把他叫醒。可是,不论兰花怎么叫,满堂都一动不动。兰花着了急,伸出双手去摇晃满堂的肩膀,却觉得满堂身体绵软,在兰花手里没有了力量。兰花只是轻轻一摇,满堂的身子就跟着晃起来。兰花害了怕,又用双手去推满堂,却不小心掀动了被子,只见嫣红的血,已经浸透了床上的褥子……
兰花遭了雷击一般发晕,却又很快清醒过来。她疯了一样尖叫着跑到了护士站,叫来了护士,大家才手忙脚乱地把满堂送去了急救室。
兰花也瘫软在了门外的椅子上……
此刻,兰花紧紧搂着大林,把头埋在大林怀里,哭得昏天暗地。大林直直站着,他低头摸索着兰花的头发,从那凌乱油腻的丝丝缕缕中,大林心酸地想到:妈妈老了!妈妈被生活的磨难折磨得老了!大林泪如雨下,他双手揽紧了妈妈。
芹子没有哭,但她在用双手狠狠敲自己的头。要不是自己脑子没多想,随手把刮胡刀给了爸爸,爸爸也不至于这么容易做出傻事啊!芹子恨自己做事不够周全,让爸爸又一次奔赴了鬼门关,那感觉,就像是自己亲手把爸爸推下了悬崖一样。芹子,怎么都无法原谅自己,还在猛锤着自己的头。
就在急救室外乱成一锅粥时,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一位医生边往外走边取下了口罩,他身后,助手与护士也陆续走了出来。
“医生,我爸爸怎样,他还好吗?”芹子听见门响就冲了过去,跟着医生急促的脚步,哀哀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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