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俗和禁忌
爱斯基摩人的生活受到无数禁忌的制约。举几个常见的例子,为了安抚猎物的“灵”,需要遵循下面禁忌:在冬天,妇女不允许坐在海洋猎物的皮革上缝制驯鹿皮;爱斯基摩人在同一餐中不能同时吃海洋动物和陆地动物的肉(大鱼和大肉在爱斯基摩人中是不存在的);用于猎杀鲸鱼的刀必须用海豹皮包裹,而不能是驯鹿皮;杀死海豹后,猎人必须将融化的雪水口对口滴入濒死海豹口中。
爱斯基摩人的极地生活简直就是一场严酷的生存斗争,让我们奇怪的是,这些禁忌似乎让他们的生活更艰苦了。例如,有一个习俗要求在服丧期间禁止任何工作,但如果发生在食物匮乏的冬季,捕猎行动的减少会直接导致饥饿,甚至死亡。所以这种禁令似乎与爱斯基摩人的生存背道而驰,但为什么他们还接受并且坚持这个习俗呢?在这些显然非理性的禁忌中定然存在着某种隐藏的价值。毫无疑问,从表面看来,许多宗教仪式对爱斯基摩人有着不利影响。然而,当这些仪式长期继续下去,它们将会承担了其他方法无法实现的某些社会效益。这些社会效益也就是恩格斯常挂在嘴边的“原始宗教的社会凝聚力”。尽管爱斯基摩人自己无疑意识不到这些好处。实际上,仔细研究起来,爱斯基摩的禁忌几乎总是涉及那些相当微不足道的事情,但同时又非常苛刻,有如新兵入伍之后被要求遵守一些无关紧要的纪律一样。长期的社会学经验证明,上述这些禁忌(纪律)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它们最终能够促进合作,因为这个群体的所有成员都会一起受苦。这种经历,正如同一批训练的新兵之间的感情往往是最深的一样。爱斯基摩人简单的社会中,禁忌让人们分担责任、恐惧和关注他人的生活,这些都能够帮助创造一种社会纽带。就像上位者们从来只是教导老百姓遵从民风,却从不指出为什么。现在看来,无论看起来多么愚蠢或微不足道的风俗,都为爱斯基摩人提供了一个比他们可能有意识设计的社会机制更好的社会机理。这在社会学上,也不失为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信仰的变化
在我们所讨论的故事发生的年代(1890-1920),萨满被美国传教士所逐渐取代。短短30年间,阿拉斯加至格陵兰岛的大部分爱斯基摩人先后昄依不同的基督教教派,这是因为传教士所带来的知识,工具和逻辑严格的信仰远非毫无组织性的萨满所能匹敌的。
爱斯基摩传统医学形式由巫师对神灵的占卜和代祷,已经让位于西方临床医学。过去当一个爱斯基摩人死亡时,他或她的私人财物被安置在坟墓中供后世使用,因为传统信仰中,每个死亡的人的灵魂都会以新生儿的形式复活。但在这30年间,这种关于死亡和后世的传统信仰已被一系列基督教信仰所取代。
在1890-1920年期间,下面三个主要的经济活动成为了爱斯基摩人与文明世界联系的纽带:捕鲸,采矿和狩猎驯鹿。但过量捕杀很快导致北极地区的鲸鱼与驯鹿数量急剧减少。直到1918年的世界性流感大爆发,导致对肉类和皮毛的需求减少,上面这两个物种的种群数量才慢慢恢复上来。但是,使用传统工具以谋生为目的的生产活动,一旦采用了组织化的方式和工业化的工具之后,对自然资源的榨取效率会以几何级数提高。按照极地地区缓慢的生物繁殖代谢过程,自然资源已经短期内枯竭,梅毒等白人病在爱斯基摩人中流行,和社会中的酗酒问题也很严重。最严重的要数驯鹿数量的减少直接影响了爱斯基摩人的食物来源,虽然政府给予了赔偿,但还有一系列新的社会问题需要解决。这时,新式学校,新的定居点和教会对重新稳定社会秩序提供了很大助力。
从前爱斯基摩人相信,所有的事物(人类、动物和自然力量)都有“灵”。最重要的“灵”精神之一是塞德娜(海洋的“灵”)。她住在海底,控制着海洋动物。有人说她有一只守卫她家的大狗。在口头传统中,塞德娜原本是一位拒绝结婚的年轻女孩。她的父亲强迫她嫁给一只狗,她很愤怒。于是她淹死了这只狗,但是这使赛德娜的孩子没有了父亲。有一天,一个伪装成男人的鸟想和塞德娜结婚。后来结婚后,塞德娜发现她的新丈夫竟不是男人。于是塞德娜的父亲试图帮助她乘船逃生,但她的丈夫拍打着他的翅膀,掀翻了船。当她抓住船的一侧时,塞德娜的手指被切断了,于是她的手指变成了不同的海洋动物,像海豹,鲸鱼和海象等等。今天,爱斯基摩人说塞德娜与她的第一任丈夫,那条狗在海洋中生活,她的父亲在船上漂流。每当人类做错事时,赛德娜都会回来惩罚他们。
尽管这样的故事很难让我们理解,但它用拟人化的笔调反应出了爱斯基摩人心目中对生存意义的探索和不屈的精神,故事中的赛德娜代表xxx,狗代表xxx,伪装成男人的鸟代表xxx....如果你在任何地方见到对民间故事有类似的解读,除非补充有明确的证据,请不要轻易相信上面的引申总结,那大半都是后人凭想象力的杜撰。“赛德娜”是爱斯基摩人中流传甚广的“灵”,上面的故事也是收集上来的真实的爱斯基摩人民间故事,但你很难推敲这个故事流行的年代有多么久远。它也许就是上一代或者两代的某位爱斯基摩人无聊中讲给别人听的故事。
我举一个自己的例子。大家小时候可能很多人都听过这么一首打油诗“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夜来大狗熊,把你吓一跳”。本人就是这首打油诗的作者,或者更准确的说是许多独立的作者之中的一位。因为按照原诗的韵律,当时一定会有很多小朋友引发很类似的联想和改变。爱斯基摩人的传说故事也是一个道理,尤其是他们还处于一个没有文字记录的阶段,要想深究传说的起源和传播就更困难的多。
不过,既然爱斯基摩人创作了上面的故事,并且也接受了这个故事,这还是能够说明一些问题的。首先这个故事的设定符合爱斯基摩人的“万物有灵”的世界观;其次,它告诉我们爱斯基摩人相信他们与周围的生物有着特殊的关系。的确,狗和海洋动物与他们的生存息息相关。
不过,如果你今天去参观极地地区的爱斯基摩社区,在当地的基督堂中你可能会很少看见白人牧师,大部分的牧师职位都已经由爱斯基摩人担当。从最初有外来的白人牧师来到爱斯基摩人群中传教,到爱斯基摩人接受基督徒的启示,涌现出本族裔的牧师和宗教人士,中间也经历了不少插曲。我这里就截取几个当年发生的故事,都选自于爱斯基摩人的基督堂20世纪初的档案典籍。
一位叫马尼拉克的爱斯基摩人,从小就具有预言的能力。他在白人来到之前就提到:白色皮肤的人将从很远的地方到来,加入沿海地区的爱斯基摩人,一同寻找白鲸;爱斯基摩人会骑着铁做的雪橇上天空;船会只靠自己的力量向上游前进。当白人矿工们在1898年来到了这里,并且飞机在20世纪20年代的一个春天降落在这个地区的时候,他的预言已经实现。爱斯基摩人的村庄不远发现了丰富的铜矿脉。基督教牧师也随着外来人口一起来到了这个小地方。
马尼拉克很自然地接受了基督教,成为当地的第一批天父的信徒。他习惯于每隔七天便乘坐他的独木舟,在上面坐着钓一天鱼。他声称一天结束时,天父会跟他说许多话,给予他启示。马尼拉克成为合格的牧师后,他会经常背着一个鼓。尽管只有爱斯基摩人的巫师才会携带鼓,但他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巫师,他也不使用鼓和爱斯基摩的传统方式来医治病人。在教会的记录中,他和他的家人带头并努力劝导其他爱斯基摩人摒弃传统的各种禁忌;他教导人们使用理性而不是咒语来消除爱斯基摩人对大自然的敬畏和恐惧。比如:他的家人故意忽略捕鱼季节不能缝纫禁忌;在白天烧烤食物的时候,落上烧烤灰烬的食物也照吃不误;在一餐中不忌讳陆地上和水生的动物同吃;与参加成人仪式期间的一个年轻少女从同一个水桶取水喝;不要求家里的女人在独立的雪屋中分娩自己的孩子,等等。
文献描述他的这些行动打破了传统的禁忌。有一些爱斯基摩人对他的所作所为很愤怒,曾经尝试过诅咒他。但他以幽默感和轻松的笑声给予回应。教会的解释是神一直在他的左右保护他不受诅咒的伤害。
另一位爱斯基摩人的名字叫奥奎尔鲁克,这位未来的神的信徒诞生于1896年。奥奎尔鲁克开始可能是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文献中描述他一直给当地的捕鲸工业制造麻烦。他声称白人在受保护的水域中捕猎鲸鱼,并以此为他破坏渔场设施的行为辩护。
前后十年时间,奥奎尔鲁克一直在制造类似的麻烦。最终惊动了驻军。军队抓住了他,并把他关进了军舰上的一个封闭的小屋里里。然而,这个狡猾的爱斯基摩人逃走了,在船上跑来跑去,无视水手向他鸣枪示警。他向军官叫嚷:“即使你先切断我的头,我也会切断你的头再死。” 但最后他还是服软了,双手抱头蹲下投降。军官把他送回岸边,后来他经过改造,成为了一名基督徒。
这个奥奎尔鲁克的故事有一个续集。在将这个爱惹麻烦的爱斯基摩人送回去的当年,当地的爱斯基摩巫师的妻子为军官制作了一件大衣,手套和海豹皮裤子,作为答谢。当他第二年回来时,他不仅收到了这些礼物,而且看到海滩上有一群人聚集在奥奎尔鲁克身边,他正在向周围的人讲述关于耶稣的事情。军官感到非常惊讶。更甚的是,在讲话结束时,奥奎尔鲁克示意军官跪下并与他一起祷告!后来,陪同的爱斯基摩人告诉军官,他是如何目睹奥奎尔鲁克成为基督徒的。他说:“他不会再做一个巫医,这对爱斯基摩人和白人来说是件好事。” 他提醒军官:“去年我的灵魂想要杀死你们所有人。但神让我说不,我决定放弃旧的生活。我在天堂将会得到神的奖励。”
在1890年之前白人没有进行大规模极地开发的年代,虽然火药枪支已经流入爱斯基摩人的社区,但当地人的狩猎活动中没有发生重大变化,主要的生存手段仍然以与千年前的方式相同。同样,通过每年有限次数的贸易交换而来的咖啡、糖和烟草外,还有每人每年消费30-40磅面包谈不上从根本上改变人们的饮食习惯。那个时期爱斯基摩人有关财产概念,以及狩猎和捕鱼等日常收益分配,也基本上沿袭传统的习俗。1930年之后,过去的猎物现在有了新的名称叫做 - 产品,或者贸易物品。古老的互助原则和半共产主义从人们的头脑中消亡,取之而来的是私有财物在爱斯基摩人中占主导地位。至此之后,懒惰的人和勤劳的人,狩猎娴熟和技术不娴熟的人,由于新的社会分配原则的确立,生活水平和境遇也逐渐出现了不同。
与上面的示例类似,在那个时期内最先接受白人信仰的多是边缘化的爱斯基摩人。当年的一位叫做露丝·埃加克的女人就是一个例子。故事来源于阿拉斯加某个教会的宣教文件。
露丝大概出生于1868年左右。她的父亲是一位在当地有影响力的巫师。后来她的父亲生病了。其他的巫医尝试了各种治疗方法,并且他们规定了一些忌讳,他们警告说:"任何家庭成员在病人没有康复之前不可以编织任何东西,否则病人就会死亡。“
露丝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但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有一天她在海滩上玩就忘记了,开始用草编织成一个篮子。于是她的父亲去世了。巫医们说:“是这个女孩子的行为得罪了神灵。” 就这样,她被抛弃了,成了一个流浪者。成年后她曾感叹自己的那一段日子,称之为 ”像一只没有家、没有爱的狗一般“。流浪者露丝到了青春期后,开始学着周围的年轻人滥交。这个时期她的一个对象叫做”爱奇阿奇“,他是一个大家族的一员,他属于的家族在南部三角洲以收集海狸和红狐皮为生已经有数百年的时间。
渐渐地,爱奇阿奇对露丝的感情由最初的欲望变成了怜悯,然后变成了爱。尽管有着家族和爱斯基摩社区的压力,爱奇阿奇还是选择忍受了社会耻辱,娶了她。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死了,第二个因为生病而“扔掉了”。 后来爱奇阿奇和露丝决定,如果再怀上孩子,无论如何不要再他扔掉。 这个时期,这对年轻夫妇开始接触到了基督教。爱奇阿奇从天堂的使者那里听到了一个让他们夫妻俩人充满希望的未来。于是他们决定抛弃他们旧的传统,决心过着追随耶稣的生活。今天,爱奇阿奇和露丝家庭的后代仍然是安克雷奇和费尔班克斯以及各个村庄的教会领袖。
结语
历史走到如今21世纪,爱斯基摩人的生活早已经不神秘了。极地地区的爱斯基摩人的生活与文化早已经西化。白人在若干代之前就已经开始在极地定居,白人与爱斯基摩人通婚也不占少数。爱斯基摩人自身所保留的有限的文化特色完全是为了招揽旅游者的需要。今天,在阿拉斯基和加拿大的北冰洋沿岸遍布着星罗棋布的CAMP,有的只有夏天开放,有的全年开放,房东也有爱斯基摩人,也有白人,甚至我还发现有华裔中国人。在这些CAMP中,旅游者主要以打猎捕鱼为主,也有不少旅游者是抱着领略极地风光而来,顺便体验一下传统的爱斯基摩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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