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只要听见谁说一句:“折脚来喽。”小小孩再不敢哭闹,大小孩再不敢调皮捣蛋,只因为折脚的传言太可怕了。
折脚是我们村上的一个男人,不知怎么一条腿被截肢了,截肢不可怕,可怕的是传说中他把一条腿腌在自己家的缸里。乡下以前家家都有一口大缸,最早是用来存水的,后来用水便捷了那口大缸都派了别的用场了,大多数人家都用来腌咸菜了。折脚可好,他把自己的腿放在缸里,听说里面还放满了生石灰。
我小时的梦里就常常有一条惨白腐烂的腿出现在各个地方,还有朦胧的一个怪物的形象。很长的时间里折脚就像我们小孩的一个禁忌,既好奇又害怕遇见,所以他好像存在于另外的世界一样。
以前我们家也没有田,跟村里其他人也来往不多,我爸退休以后倒是喜欢在村前村后地溜达闲话。他要好的伙伴里也有这个折脚,这时好好我才算真正认识他,他可真年轻,虽然拄着个拐杖,头发是很短的寸头,身上穿着旧的工作服,但真不觉得他也是退休的年纪了。
熟悉的时候他是在村子后头市集上卖鱼,我们村这些年早已经成为外来人口大村,本地人留在村里的越来越少,也极少做这种小生意的。折脚却融入其中,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的人身在其中,但是他一喊你,就觉出他跟其他人的不同来。
“你回来啦。”一双小小的眼睛闪着真诚的光,嘴巴笑起来有点歪,看起来是个可亲的村上人。
他敏捷地挑了一条鱼,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杀好装袋递给我,“带给你爸嘛,让他添个菜。”
再后来更熟悉的时候,我有时候回家找不到我爸,去他哪里碰碰运气。也会聊上两句,他不经意地问我:“你怎么不在村后那家服装厂干了?”
“啊,我结婚后远了嘛,就另外找了工作。”
他笑得神秘兮兮,“你那个服装厂的老板可讲究风水,我那时候托了他的风水先生,可卖了不少水果给你老板。”
我以前的老板其实是个挺精明的人,虽然也讲究了点,但是在他手上赚到钱也挺不容易的,我不免叹道:“哇,你可真厉害。”
他的小眼睛更眯起来了,转动的黑眼珠有一丝慧黠,眼角的两束皱纹反而让他的整张脸庞显得有了光彩,“嘿嘿,那是,你知道老早的时候,我就赚了许多钱。过年时,我就在这马路上卖保健品,那时我进的保健品吧也没什么成本,当时钱赚的啊,我都手抖,后来都不敢再去卖了,余下的货全部埋起来了。”
我不禁张大嘴表示惊讶,这人,真喜欢埋东西啊。也不知道他的那条腿怎么样了。
大概是看我没有见识,他更得意了,“嘿,我年轻的时候也有风光的时候,我可是村里最先开上拖拉机的,那时候拉货到处跑。有一次货装得太多了嘛,在上桥的时候,嘿,掉河里去了。”
忘记他跟我说的惊心动魄的过程了,只在心里想,这下断案了,原来是这货是自己作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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