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

龍斗的谢礼

天，终于黑了下来，我点亮了它。

这盏“灯”是一个叫高桥龍斗、小学五年级学生的作品。先吹个气球成型，糊上一片片撕碎的日本宣纸，待干燥完后把气球弄破就完成了“灯”，最后让“灯”坐在安装着灯泡和单三电池的小坐台上，打开它，就是照片里的样子。

柔和，自然，但非完美。就像龍斗。

他是一名养护学校的孩子。姓高桥，名龍斗。不会说话，但会叫；四肢健全，能跑、能跳、还会咬自己的手。

所谓的养护学校，又称特别支援学校，是专门为一些发育障碍的孩子们设立的学校。所谓的发育障碍，日本是这样定义的：智力障碍、肢体不自由、病弱・身体虚弱等。

所谓的特别，就是因为这些孩子特别，他们的障碍被视为一种个性，是一群有着特殊需求的孩子。

那天，我们社会福利中心一下子接待了包括龍斗在内的五个特殊的孩子，陪伴他们的是五名老师。第一眼看到龍斗时，他被一个男老师拽着手和胳膊。也可以说，龍斗是被那个老师“控制”着的，否则龍斗会乱跑。

龍斗好像对什么都好奇，他反倒拽着老师的胳膊，到处乱窜；老师被他拽着、拉扯着，也跟着到处乱窜。龍斗的胳膊和老师的手，仿佛在较量力气，龍斗细瘦的胳膊随时有脱臼的感觉。

这个孩子长得眉目清秀，我便主动搭话。他自然不会理会我，问题是我一开口就暴露了自己的中国人口音。老师主动告诉我：他的爸妈也是中国人。

我莫名地高兴起来，明明知道龍斗不会说话，也明明知道龍斗根本没有看我一眼，却自然地俯下身来，改用汉语跟这个孩子说话。

龍斗君，你好。去过中国吗？见过大熊猫吗？见过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吗？……我一口气问了好多。

老师摆了摆手，说：龍斗从来没有坐过飞机，是坐不了飞机的，她妈说自从生下他就没有回中国……

我一时语塞。

此时，“呜，呜，呜……”龍斗开始咬自己的手背了。他的眼神始终与我的眼睛没有碰撞，是往天上看的。

我也终于清醒起来。龍斗这个智障者，也许永远不会踏上那片生养过父母的土地……而对于龍斗的父母来说，一个智障的儿子使他们离开祖国便有去无回了。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龍斗的礼物——这盏“灯”。

只要心中的灯点亮了，人生何处又不是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