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育子女的场景也是父母进行回忆的场景。
在与孩子沟通和对孩子的需求做出反应的过程中,父母重温了一些他们早期与他们的父母相处的经历:也许是让人觉得可以信任、温柔,也许是感到恐惧、愤怒、困惑,等等。
对于在依恋方面有心理创伤的成年人来说,成为父母意味着他们再次把自己暴露在负面情绪中,这些负面情绪往往是之前没有得到解决、难以表达的。
照顾一个脆弱、依赖性又强的孩子,意味着其父母要再次面对他们曾经的依赖感、经历过的恐惧和无助的童年带来的让他们痛苦的脆弱感。孩子的哭声和愤怒、沮丧或无助的表情,重新激活了这些父母对类似经历的记忆,让他们仿佛再度身处于被伤害的经历,再次经历恐惧、失控的暴怒、无助、绝望、羞愧、耻辱和孤独。
尤其是对新手父母来说,这是一场会产生激烈情绪且混乱的体验。孩子不会用语言这种有条理的方式与我们沟通,而是会把他们的情感状态以一种非常原始的、不经加工的方式呈现出来。因此,对于一个精疲力竭、没有经验并在情绪上比较脆弱的(这一点是最重要的)父母来说,孩子可能具有一定的侵略性。
在这种情况中,父母需要有相对较高的情感容忍度。然而,对于那些有未解决的心理创伤的父母来说,这种互动意味着他们回到了从前那种无法容忍、必须要屏蔽的情感状态。对于这些父母来说,抱着孩子、哄孩子睡觉、喂孩子吃饭、给他洗澡,都有可能重新激活他们的在生命早期的不快体验。
在照顾孩子时重温消极经历的成年人和重温积极经历的成年人之间的区别,可能体现为不同的简化现实的方式。通过养育子女,所有父母都会回忆起自己在生命早期关于被理解和被照顾的经历,或者与之相反,回忆起被威胁、被要求,感到恐惧或无助的经历。成年人最终是否有能力向孩子提供恰当的照顾,可能是取决于两种经历在回忆中的比例(是美好的记忆更多还是痛苦的记忆更多),可能取决于成年人在成长环境中对安全感的体验,或者取决于他对这些记忆的反思和整合。
处于不安全依恋模式的母亲的奖励系统激活水平比较低,对于这些母亲来说:
“与她的孩子互动不仅不是一种愉快的体验,相反,她们在面对孩子的负面状态时很难调整自己的消极状态,其成长过程中对与之相关的负面感受的记忆也可能被激活……”
一位父亲在小的时候经常要面对他的酒鬼父亲的情绪失控与暴怒。而现在,每当这位父亲对自己的女儿感到生气,他就很容易重新回到童年时期的恐惧和愤怒里:
“这个男孩长大并且有了自己的女儿后,当女儿坚持以自己的方式做一些事情时,这位父亲会很难接受。女儿生气对他来说代表拒绝,并且会让他的心理状态忽然发生模式变化,激起他对愤怒的反应,他对于此刻女儿的愤怒的感知与他对其他愤怒的面孔的感知形成联系。
对于这位父亲来说,这种联系包括自己被拒绝的、有关过往经历的隐性回忆:逃离的冲动、他愤怒的父亲或抑郁的母亲的形象,以及紧张甚至痛苦的身体上感觉。这些联系建立得很快,不受主观意识控制。他不觉得自己在回忆任何事情,作为隐性记忆,它们在此时此地被他体验到,就像现在正在发生的现实的一部分。
这位父亲忽然进入了童年时期的心理状态,他心中充满了那些熟悉的拒绝、恐惧、愤怒和绝望……由于无法及时从这种复杂的情绪中逃脱,他变得愤怒,行为变得异常,这让女儿觉得他很可怕。”
对于例子中的父亲来说,并不是女儿让他想起了他愤怒的父亲,但女儿的情绪促使他感觉自己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原来的场景中,在那里他被一种非常可怕的愤怒的情绪所笼罩。在这种具有侵入性、让人产生极大痛苦的再体验中,许多父母强烈感觉需要进行自我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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