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雪近来感觉身子好了些许,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了,吹吹风,晒晒太阳了。
那日,离雪让人搬了躺椅在亭子里,晒晒太阳,散散心。
“青英,你说人会有下辈子吗?”
“有没有下辈子我不知道,但是这辈子遇见王妃我已经知足了。”
“呵,”离雪低笑了一下,“你啊!”又看着园子里花,道:“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下辈子,但是,如果有的话,我不想再做皇家人,我只想做个普通的农妇,就是会做好吃的东西的那种。”她的眼角带笑,描绘着她梦里曾幻想过的场景。“然后,嫁一个普通男人,他可能不太会说话。可是,没关系,我可以逗他开心。然后,再生一个大胖小子。”她转过头看着青英,笑着说:“最好是生两个,这样他们不会太孤单。我和他爹就好好干活,赚钱养家。”其实啊,我还想遇见他,我想知道他在黄泉路上可还好。
“公主……”青英看着她这样开心地幻想,有些心疼,不小心便叫出了从前的称号。
“嗯?”离雪有一瞬间地呆滞,“呵,我怎么忘了,我生来,就是公主。”离雪的兴致有些低了,“其实,我就是有些想家了。”
“……”青英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也不知道,那颗桂花树是不是开了,应该还是那样花香四溢吧。梅园的酒,应该酿好了吧,走之前没有将它打开,可真是遗憾啊。”
“不知王妃在此,冲撞王妃了,还请王妃恕罪。”白若带着绿芸等一行人走过。
“没事儿。”离雪不想搭理她们,摇了摇头。
“听说王妃可是为了一个奴才,大哭大闹还拿王爷撒气呢。也不知还有和颜面对着这眼前王爷亲种的梅花树啊!”
“绿芸!”白若虽是呵斥,语气却不重。
“姐姐,妾身可有说错。身为王爷的女人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不是有私情还是什么。简直是不守妇道,这样的女人就该被休弃!果然,流离的外来女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绿芸,住嘴!”白若这回倒是有些生气了,虽说近来自己确实得宠,这王妃惹了王爷厌弃。可是,她毕竟还是占着一个王妃的名头,若是叫人抓住了把柄可就不好了。“王妃,莫要怪罪,绿芸年纪尚小,说话直接,妾身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
“不必了,这园子里的风景我也看腻了。青英,我们回去吧。”离雪伸手,让青英扶她起来。
青英将离雪扶起来之后,便给她披上披风,扶着她回去了。
“说话的那两个是谁?”
“回王爷,是侧妃白氏和侍妾绿芸。”韩清答道,他是从暗卫中新挑选上来的管家。
“吩咐下去,削去白氏侧妃之位,禁闭三月。把那个绿芸拖下去打一百大板,若活着,就贬为浣衣婢;若是死了,就扔出去。若再有人敢冲撞王妃便不只是今日这样的小惩戒了。”
“诺。”
祁暗看着韩清还干站着这儿,“你还不走?”
“属下有一事不明。”
“说。”
“王爷宠幸侧妃不就是想王妃吃醋吗?怎么王妃还未出手,王爷便自己收拾上了。”
“我不只是想她吃醋,我是想她还有一点活着的念想,你看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从前一点就炸,可现在就是别人挑衅也毫无反应。”祁暗苦笑两声,“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她受气。就算是不吃醋也罢了,旁人碍着她的眼,妨着她的心情我也难受。”
“王妃,你何苦受这气呢。”
“她想说便说吧,嘴长在她身上,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可这也欺人太甚了。那个侧妃如今仗着宠幸都爬到您头上了。今日抢人撒野抢地盘,明日便要觊觎这王妃之位了。”
“她要就给她好了。你有什么好气愤的。”
“可是,王妃,如今您这日子也过得太委屈了吧。”
“呵……委屈吗?青英,你忘了,这里终究不是流离。我也只是一个外人而已。”
“王妃……”
“我想他了。”他说只要有我在,定不会叫你受一丁点儿委屈。
暗七,从前你问我为什么会放任自己爱上他,大概是我命中注定要嫁给他吧,只是这个中滋味唯有自己方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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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她
青英突然来报王妃身体几度腹泻,疼痛难忍。
祁暗连忙扔下手中的事赶过来。
“阿离,你怎么了?”祁暗坐在她的床边,“快,拿我的牌子去叫太医。”
“启禀王爷,这药中不知被何人掺了泻药,王妃的身体本就亏损得厉害,药石无灵,再这么一折腾,只怕是身体更是承受不住了。”她已时日无多,还是尽快准备后事吧。这句话太医斟酌再三,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还有多久的时间。”话语虽是问句,语气里却是在陈述一个事实,透着不得不承认的伤痛。
“这……”
“说!”
“即便是臣拼尽老命,也只能保她三四个月啊!”太医跪在地上,只怕穆王一发怒就要问罪于他。
“滚。”
“臣告退。”太医拎着药箱赶紧跑了。
“给我查,是谁敢在王府对王妃下此毒手。”
“是。”韩清领命离去。
离雪在经过好几次腹泻之后,有些虚脱了,整个人干瘪无力地躺在床上。渐渐地睡了过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祁暗在瞧着她,脸上的泪痕还未干去。
“你哭了。”或许是睡得有些久,她的嗓子有些哑。
“嗯。你要喝水吗?”他握紧她的手,舍不得放。
“不要。”顿了顿,“祁暗,这是不是说明在你心里,是在乎我的?”
“是,是在乎你,很在乎很在乎。”他抓起她的手,放到嘴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阿离,只要你想听,我什么都愿意说,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他现在无比地讨厌从前口是心非的自己,为什么连说几句话哄她开心都不愿意。
“祁暗,真好,真好啊。祁暗,我这个王妃是不是当得很不称职?”
“没有,没有,你做的很好。”
“呵,要是换成是她做的话,应该会比我好很多吧!她连皇后都做的那么好。”
“阿离!”
“祁暗,你知道吗?我嫉妒她。”她笑了笑,“我从来都不愿意承认,我竟是嫉妒她的。”
她看着床顶,“你皇兄为了她,即便多年膝下无子,后宫依然形同虚设。你那么高傲,为了她,愿意拿自己的亲事来和我交换。我不羡慕她是皇后,可是我嫉妒她是皇后,却还能有孩子的陪伴,有夫君的疼爱。这天下间,女人想要的东西,我哪一件没有,可是,偏偏那些她有的,我想要的,我却一件都够不着。”
她转头看着他,眼里有了泪,“祁暗,这样的我不像我。我知道,这样的我,好丑陋,可是,我还是会嫉妒。我会嫉妒那些她有,而我在你生命里缺失的那些年;会嫉妒你们一起过去的那些困难;会嫉妒你曾经愿意为了她放弃所有。”
“不用,你不用嫉妒她,等你好起来一切都会有的,我是你的,疼爱会有的,孩子会有的,你想要和我一起经历的那些事都会有的。你乖,好好养病,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答应你。”
“祁暗。”她的手轻轻地抚摸在他的脸上,只是那手已经干瘪得不像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该有的,倒像是一个六十几的老太婆所有的。她看着他,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么的俊朗,只是看起来已经很是憔悴、疲惫了。“我爱你。”
“阿离!”于祁暗而言,这无疑是一声重击。他不敢相信,这句话会从她口里说出来。
“我从前总是在害怕。怕你一次又一次将我撇下,转身而去。”
“阿离,不会了,不会了。”
“我没有多少时间了。现在我终于敢说出来了。”
“阿离。”祁暗握着她的手痛哭。
离雪将手放在他头上,安慰他:“别难过了,再哭,你这样都不好看了。”
“阿离。”祁暗收收泪。
离雪摸着他的脸颊,给他擦去泪痕,“若是我走了,你便再娶吧!”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不许你胡说!”
“我没有胡说。”她轻轻地挡住他的嘴。“祁暗,我已时日无多这件事是无法更改的。若是我走了,你便再娶,娶一个真正贤良淑德,端庄大方的女子,不要像我一样善妒又小气,将这王府打理得好好的。你可要好好对她啊,不要将我们的事告诉她,女孩子都是小心眼的,会吃醋的。我要是走了之后,你便将我烧了,将骨灰放在这儿然后将这儿封了吧。祁暗,我不想埋进那冰冷阴森的皇陵地宫里。我会害怕的。”
“不会的,阿离,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会想办法的。”
“祁暗,你又是何苦这么执着呢。”
“阿离……”祁暗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却被离雪打断了,“祁暗,你再吹一次《醉流离》吧。我想听了。”
“好。”
屋里箫声在回荡,离雪看着他,渐渐在箫声中睡着了。
未曾哭过长夜的人,不足语人生;可是哭过长夜的人,却不再愿语人生。
祁暗,我越是如此,你便越是会记挂,是不是?那你最好是记一辈子吧,这样,你的余生也注定要一辈子活在回忆中了。
那箫声响了一遍又一遍,不知多久以后才停下来。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脸色苍白。
他悄悄地握着她的手,抚摸了一下她耳畔的头发,突然回想起他们初见的那天。那天桂花树下她对着他,笑了。
他恍惚间见到了她在回忆里的背影,突然抓紧了她的手,看着这张脸,呢喃似的问了一句:“阿离,要是那天,我没有离去,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恨我?是不是这一切都会不一样?”又像是听见了笑话似的,哂笑一下,扯动嘴角,“其实,我才是最贪心的那个人是不是?是我先拿走了你的血莲去救皇嫂,现在又期望你能活下去,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所以老天连让你在我身边待久一点都不愿意。”
临清院
“启禀王爷,已查到在王妃药物里添加泻药的凶手了。”
“谁。”
“是之前的侍妾绿芸,现已成了浣衣婢。她因王爷责罚,怀恨在心,买通了厨房的奴才,在给王妃煎药之际,乘人不备将泻药投入其中。”
“哼,一个小小的婢女也敢在我府上作乱,你是干什么吃的!”祁暗将手里的折子用力扔到韩清脸上。
韩清惊恐,跪在地上求饶,“王爷息怒。”
“你自己去领三十大板,将厨房的人都给我发卖了换新的。府里的女人也一律贬为官妓。”从前看在你们可以笼络臣子的份上,让你们在这王府养老,可你们却敢肖想自己不该想的东西,我也留不得你们了。
“是。”
“至于那个女人,把她扔到猪圈里去,她不是想争宠吗,我便让她日日与猪交合,尝尝这做不尽的滋味。若是死了,就扒了她的皮,做成毯子,日日供人践踏,再将她挫骨扬灰。”
“是。”韩清赶忙退出去,将跪在外面的绿芸带了下去。
“王爷饶命啊,王爷,我只是想给她一个个小小的教训啊!王爷!”绿芸哭喊求饶,韩清赶忙叫人堵住她的嘴,拖下去执行王爷的话了。
你只是想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却不知道一点点意外都可能要了她的命。
任何一个企图把她从我身边带走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冬至时分,府里闹哄哄的一片,正在为迎接今年的冬天做准备。再过不久,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便要下了。
离雪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虚弱了。已有好几日是这样昏昏沉沉地睡着,不曾起床。祁暗如今是守在她身边一刻也不敢离开,不敢睡去,就怕她醒来却无人知晓。
寒风吹过,凉意嗖嗖。冬天到了,天气也不友善了。
离雪醒时,天是微微刚亮的。她的手动了一下,祁暗便醒了。
“阿离,你醒了。”祁暗很是惊喜,“你可觉得累?觉得饿?还是觉得冷?”
“祁暗。”
“我在,我在。”
“我饿了。”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拿吃的来。”
离雪在祁暗的照顾下,喝了半碗汤。这已经是这几日来,她第一次进食了。能吃下这么多,祁暗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离雪喝完东西便靠在祁暗怀里,“祁暗,你说今日可会下雪。”
“会,会,阿离,想看便会。”
祁暗命人将窗户打开,又将离雪抱紧,生怕她着了凉。
窗外,有一丝丝风夹着雨,凉凉的,看着倒是有下雪的意思,
“来的时候恰好赶在了第一场雪前到。那是我第一次在他乡看雪。这里的雪,和流离真是不一样呢。”
“阿离,只要你想,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
天空中开始下起小雪了。那小小的一瓣雪花似是飘进了人心里,很凉很凉。
离雪看着窗外,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个无忧无虑的时候。
“祁暗,你说这雪花化了之后,可还有机会回到天上?”
“有,会有的。雪花化成水,水又化为气,终究会回到天上,如此循环往复。它还有机会重来。”
“重来。可是,即便重来,也不是它了。它消失了,便是不见了,世间也再寻不到它的踪迹了。”
“阿离。”
“祁暗,要是我走了,你千万不要来找我,这世间不会再有我的踪迹,我也不想重来,好不好?”
“阿离……”祁暗带着了哭腔。
离雪听不见他说什么,“我怕母后和皇兄会不原谅我,他们会不见我,我不想,不想再一个人守着这冰冷的大殿了,一个人的漫漫长夜,太冷了,我承受不住了。”
祁暗,我这一生都在折磨自己。
幽雪谷里,桂花树下,你我初见,我便将我这一生都埋葬了。
御香园里,梅花飘香,你我诀别,我便再也没有走出来过。
我一生赌你两次,求你两次,皆是完败。
祁暗,我欠你的,我还清了。你欠我的,我不要了。
离雪这一生最没有好好爱过的人就是自己了。
从她将半生的性命给了他之后,她的一生便注定了不会有好的结局。
“不要,不要……”他抱着她,头枕在她的肩上,哭得像个孩子。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恍惚间,似有人影在奔跑,“妹妹,你快来啊!快来啊!今年的雪好大啊~”他在向她招手,他在叫她过去。
“岸儿,你慢点儿!”有个女子追在他身后,穿着明黄色的宫装,她转过身来,眉角含笑,那是她日思夜想的容颜。
“妹妹,来啊,快来啊。”皇兄笑着唤她。
“母后,皇兄……”她看着窗外,眼睛渐渐模糊。
“妹妹,你来啊,来啊。”
她抬起手,想要抓住皇兄,“皇兄……”那只手突然毫无预兆地坠落下去。
大夏三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夏王妃祁氏离雪薨。
“不要,不要!啊——”祁暗抱着她,不许她走。
她随着风雪离开了,像是一片雪花,随风飞舞随风逝。
离了云端的雪跌下凡尘,被踏得满身污浊,然后融化就此消散人间,此后世间再无她。
祁暗已经几日未出门了,便是日日抱着那具尸体,痴痴傻傻。
“王爷,王妃她……”暗风站在他身前说道。
“滚。”
“王……”
“我叫你滚,你没听见吗。”
“是。”暗风抬头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出去了。
祁暗像是一座雕塑一般,没有一丝人气的抱着怀里的人儿坐在那儿。这样的他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就像是被抽干了最后一丝生气的傀儡一样,他对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兴趣,失去了活下去的欲望,他已是沙漠中枯死的花,无处挣扎,亦不愿挣扎。
若是我知道,你醒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要离开,那我宁愿你永远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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