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

网上有一句话，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可是有一天清晨，对于头天晚上还好好入睡的我来说，好像是明天和意外一起来了。

那一天，我睁开睡眼，看到老公呆呆地坐在床前，一脸凝重地盯着我。

“你醒了吗？"他问。

这还用问吗？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翻身坐起来，准备下床去。

"刚才你差点吓死我了。"他说。

我转过头望着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这会儿要是觉得没什么事了，就赶紧去洗洗脸，换好衣服，我们一会儿就去医院。"他说。

"去医院干什么？"我奇怪地问。

老公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给我讲了这样一件事：早晨，原本睡得正香的他，被身边的异动给惊醒了。那时躺在他的身边的我，双目紧闭，面色铁青，身体僵硬，四肢抽搐……

他翻身起来，一边按我的人中，一边呼唤我。好在，已经看似没有了呼吸的我，终于从冒了白沫的口中，呼出一口气，身子也不再抽搐，随之软了下来。

老公已经吓得睡意全无，一时不知道是该立刻叫醒我，还是应该再等等看，直到我自己睁开了眼睛。

这是真的吗？人家明明睡觉睡得好好的，平白无故就抽羊角风了？怎么可能？不要说我从来都没有这个毛病，就算是真的抽过，怎么我自己一点都不知道？

不过，看老公的样子可不象是在胡说八道。我认真地想了又想，觉得今早的醒来，跟以往的醒来，似乎确是有点不同的，大脑一片空白，象短过路的样子。

去医院看看或许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解一解我们心中的疑惑。不过我还是否决了，老公说要去市中心大医院的建议。毕竟我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异常，又何必要兴师动众地，跑去那种想挂个号都很难的大医院？

在离我家不远的一家医院里，从分诊挂号到就医，全程都是老公在向别人描述着他看到的异常，反而是我，象个局外人一样，一问摇头三不知。

神经科的医生给我开了个做头部磁共振的单子，交款之前我还在跟老公嘀咕，有这个必要吗？

可是，现实却打了我的脸，片子出来，竟然真的是脑子里面有病。

医生说：你们还是去医大看看吧。不知道我的这个病，是她不能确诊，还是不会治。我们也只好转身又去了那家我本不想去的大医院。

费尽周折，终于挂上了医大神经内科门诊医生的号。医生只看了一眼我们带去的片子，简单问了问情况，就说：我建议你住院，好好查查。

闻听此言，如果说我的心里没有一点发慌，那肯定是假的。医大是什么级别的医院？在全国也排得上名号。每天来这里看病的人之多，不说是一床难求，也绝对不是谁想住院就能住上院的。现在居然这么轻易就要收我住院，还要求必须要有陪护，想来我的病一定不是什么小病小灾。

不亲眼看见，你就不会想到疾病有多可怕。我住的病房是个五人间。有两个人是脑子里的病变，卧床不起，一时明白，一时糊涂。另两个人是脊髓有问题，一个人一条腿不好用，另一个人下半身不能动。

我的情况算是最好的，如果不是需要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打点滴，以及要做各种各样的检查，完全可以冒充健康人。而且因为用了药，我也没有再发生过老公描述的那种抽搐。

没住过医院，你也不会去想，治个病该有多烧钱。尽管我有医保，但好多医疗项目并不支持，需要自费，单单是做一个腰穿，费用就接近五位数。不过，本着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算是问题的原则。只要能治病，花多少钱已经不重要了，怕的是，花了钱也治不了病。

检查结果一个又一个地出来，种种恶性病变的可能都被一一排除了。直到出院，我的病情诊断依然是颞叶病变性质待定。

医生说，那个病灶的形成原因有可能是外伤，也有可能不是，无法确定。好在我是幸运的，第一次发病就被发现，并进行了治疗，虽然那块病变的脑组织不可能再恢复正常了，但只要我坚持服药和定期复诊，还是可以防止抽搐的发生和尽量控制住病变部位的进一步发展。至少，这个病对我将来的预期寿命，不会造成多少威胁。

我明白，医生不是神仙，不可能治好所有的病。跟同病房的那几位躺在床上或坐着轮椅出院的病友比起来，我是活蹦乱跳着自己走出去的，实在是比他们好得太多。

亲朋好友也都纷纷安慰我，病治不好也不必太纠结，只要不是恶性的就算不错了。再说，这世界上，好多人病得只剩下了一格电，不也一样可以强撑到七老八十的剧终。

可我的情况真的有这么乐观吗？如今网络如此发达，就算医生不明说，我也早已经查到，颞叶病变的最终结果几乎就是阿尔兹海默症。

而可怕的阿尔兹海默症是怎样的一个不动声色的阴冷杀手啊！它带给我的，终将会是一场与记忆的生离，而非通常意义上的死别。

当有一天，我一生中的所有过往，认知和心心念念，都被一点一点地剥离，永远没了踪迹。尽管在别人的眼中，我依旧活着，但对于只空余了肉身的我来说，除了徒增别人的累赘，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与其要面对这样一个可悲将来，真不如趁着现在还明白，一头就碰死了，来得痛快。

也许我不该有种灰心的念头，但既然已经早早地就预知了，失智和痴呆终将在十几或二十年以后等着我，那眼下又该怎么界定，明天和意外，于我来说到底哪一个应该算是先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