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玉是个肺痨鬼子,喉咙里一年到头像拖着一只风箱。因为她这病,走不了远路更干不了重活儿。干活时,怀里像揣着一只不停叫唤的青蛙,一吸一呼旁人看着就不得劲儿。因为做不了重活儿,爱玉只能在家围着锅台转。庄稼进了门,她时不时也会帮着翻翻晒晒,但这样的翻晒并不会持续太久,就连连喘着大气摸到门口的青石板上,或者依靠着井台子的那株老榆树坐下。村里婆姨都很羡慕爱玉不用干活。累成狗的时候,就噘嘴舔脸朝自家男人撒气。
“看吧看吧!就我这身板儿这模样,还不及一个痨病鬼子有福哩!人家农活不干,还被有福叔捧在手心里供着。听说有福下了坡,还要做饭给她吃。她这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吆!”女人阴阳怪气地喊,将男人数落的一毛不值。
累到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时,凤英也羡慕爱玉。下了坡,她每每经过有福家的门外,总会拿眼撇一下歪坐在榆树下的女人。有时,还能听到有福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
“今中午你想吃啥?面条就着韭菜鸡蛋卤子汤咋样?”
“行啊!”爱玉懒懒地回应有福。肥肥的身子还朝着老榆树的树干贴了贴。看到这些,凤英的心仿佛被蜜蜂蛰了极不舒服。虽然老曹也很疼她,重活儿也不舍的她干。但农忙时节,她照样得跟着男人下坡。因为老曹是个烈脾气,厨房里这类细腻的活不会干。忙着外面,回到家她还得为一日三顿饭操心忙活,心里自然也有了些小脾气。
“哎!我还不如一个肺痨鬼日子过得舒坦。”那时,她摔打着碗碟总会这样想。就在她们这些女人艳羡有福的女人时,爱玉突然在一个严冬的凌晨,因为肺病复发抢救不及时扔下男人和孩子走了。从此,村里再也没有谁去和一个短命鬼争相吃醋了。她还是没福,要不怎会年纪轻轻就走了。哼,她死了可我们还活着,多干点活又有啥?女人们气来得快走得也快。从此日子寡淡如水人人都为吃穿忙活,凤英再也没有记起有福的女人了。
凤英从回忆中兜转出来,眼前跳出有福高大的身躯,还有那双关节粗劣有力的大手,她的心突然不淡定了。这样的男人没有女人在身边关心服侍着,简直是遭罪。
因为淋了雨,她脑袋昏沉沉的,喉咙里像裹着一团火干得难受。晚饭没吃,就迷迷瞪瞪一觉睡去。直至下半夜突地苏醒后,感觉身体里隐藏着一只跳啸的兽,一直在里面跳啊跳,跳得她身体发热头上有津津的汗水冒出。
八月的天亮的早。她从昏睡中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跳出了地平线,院子里早已鸡狗欢腾。她的身体越发软绵像被人抽了筋,连去床柜上取水的力气都没了。
昨晚睡得早街门没上锁。有福推开门进来时,看她的模样吓了一跳。
“凤英,你病了?”他看着她嘴结巴着,一双大手对着来回地搓。凤英连答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躺在枕头上点点头。迷糊中,她感觉一处冰凉敷上了额头。是一只宽厚粗砺裹着凉气的手。凉气迅速在她的脸上蔓延,她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心安。
“天那!你发烧了?这该咋办?”有福倏地弹回手,像被蜂虫蛰到似的。他脸色铁青两手又对着搓,呈现出一副无助的样子。忽地,一双长腿跨出房门,风刮一样走远了。凤英躺在床上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泪水哗啦啦地往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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