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活着

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围着火炉聊着天，火光映在他们脸上，一个个都似高原红。阿爸阿妈坐在一块儿，两个孩子坐一块儿。聊着天，吃着桔子，好像过年每家每户都备着很多很多的桔子，可能大吉大利是普世的期盼吧。

阿妹还在读着高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阿爸对妹妹说：“高中了，可得好好学习啊，考个大学，也让阿爸高兴一次”。阿妹眨巴着小眼镜说：“读小学、读初中你都这样说，好烦喏，阿爸我这么大该追阿妈了吧”。阿爸没想到女儿这样回应他，顿时结巴了，眼睛四处转着，好像被抓住什么把柄似的，无奈之下，他扯着阿妈的衣服说：“你看这孩子，你得赶紧说说她”。其实阿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阿妹说的确实啊。最后阿妈说：“这么晚了，明天还要去看老人呢，都早点睡去吧”。说罢，阿妈把没烧完的火柴用土灰盖了上去，果然，刚刚还那么烈焰的大火就灭了，就像大地一样，到了晚上，都休息了。

孩子们一个个睡了之后，阿妈向往常一样走进他们房间，替他们把被子一一整理好，他们总是踢被子。阿妈蹑手蹑脚的走进卧室，看样子阿爸已经进入梦乡了，呼噜声像往常一样“震耳欲聋”，可让人奇怪的是在阿妈耳中，这就像是丈夫给予她的安全感。每每阿爸出差，阿妈总会失眠，可能是没有阿爸的呼噜声了，所以阿爸也会尽量减少出差，整宿不归的时候就更少了。因为这个啊，不知道招来多少女人的羡慕呢。他们羡慕阿妈丈夫顾家、爱家。而她，也与无数妇女一样，茶余饭后谈论的永远是一些鸡皮蒜毛的小事，几个被岁月打磨地没有了锐利的圆石总是在说着丈夫，谈着孩子，唯独没有他们自己。

阿爸的老实，那是说出了名的，从来不占一点便宜，待人接物没落一句闲话，比阿妈还让人没话说。每每听到这些赞美的话，阿妈也只是蜻蜓点水似的笑笑，可能比起其他女人，她多了一份柔情。

其实，阿妈和阿爸何尝没有过风雨。7、80年代农村的女孩，大多早早的嫁人，童养媳在阿妈村里还是屡见不鲜。幸运的是阿妈并没有像那些可怜的女孩一样，阿妈读了初中，但还是也摆脱不了家里穷无奈辍学的命运，只是她没有怨言。阿妈对阿公说：“让我出去打工吧”。那个时候改革开放才多久啊，城市也还在摸着石头过河，一个小小的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可让阿公惊吓了一把。阿公不同意，阿公说我给你找个好婆家嫁了。阿妈不愿意，死活要出去。最后，阿公只得拖了熟人把阿妈带去了外面。

如今阿妈想想年轻真是好啊，现在自己整天就在家长里短里绕来绕去。在外面的第二年，阿妈就遇到了让她愿意携手一生的人――阿爸。阿妈回想着那个时候的阿爸，圆圆的脑袋顶着一个蘑菇头，黑的发亮的头发蓬松的随风飘荡，更让阿妈欣喜的是阿爸的大眼睛，多明亮啊，要是我和他将来的宝宝也能有一双这样的大眼睛多好。那个时候，出去打工的人很多都拉帮结派，混的人模狗样，却不干正事儿，可是阿妈不喜欢那样的人。

阿妈喜欢阿爸这样老实、内敛的人。也许因为都是老乡，一来二去也都相熟了。自然而然的，阿爸阿妈在一起了，阿爸写得一首好字，有力却也灵动，总是会给阿妈写一封又一封的信，大概是情书。阿妈像珍宝似的把他们收好，放在床头，夜落之后，枕着阿爸的信入睡。阿爸家里穷，没什么彩礼，阿妈不在意。就这样，没有风光无限，没有八台大轿，阿妈嫁给了阿爸。

很快，阿妈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阿妈看到孩子和阿爸一样，圆圆的脸蛋嵌着大眼睛，心里别提多快乐了。后来，阿爸背着行囊，出去了，挣钱养家。阿爸不在家的日子，阿妈陪着孩子长大，但更多的是生活的心酸。阿妈盼着过年，盼着阿爸归。

这样的生活待了三年，阿爸寄来的信也堆满了抽屉。阿妈想和阿爸一起出去打拼，想着两个人也有个照应。可是阿爸说外面太累，太乱，生活的担子有他一个人足够。阿妈感动之余更加舍不得阿爸，送行那天，还像个姑娘一样哭哭啼啼。过了不久，阿妈发现，自己怀孕了。阿妈很欢喜，欢喜地希望立马飞到阿爸身边。可是，阿妈想给阿爸一个惊喜。

过了几个月，阿妈决定，去找阿爸。阿妈买了票，把姐姐安顿在外婆家，独自一人去了阿爸那里。即使怀孕了，阿妈也没有停歇，她想着阿爸一个大男人在外，应该有很多的不便。阿妈撸起袖子就开始收拾房间，等着阿爸的回来。接水、拿抹布、阿妈却发现，家里很整齐、很干净、还有女人用的东西。阿妈踉跄了下，差点没站稳。她愕然，站着，扶着凳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老实的阿爸啊、还有肚子里、家里的孩子啊！瞬间，头脑中涌现无数的画面和想法。阿妈木然的等待阿爸的回来，等他的回应，或许才会甘心。阿妈不知道时间怎么会转的这么慢，越发烦躁和不安。

突然，黑暗之中，咔嚓一下房门开了，阿爸走了进来。打开灯，看到阿妈，疲惫的脸再添一丝慌张，阿爸更沧桑了，这个时候，阿妈还心疼阿爸。吞吞吐吐，阿爸问：“你，你怎么来了？”阿妈说：“想你，就来了。”阿妈疑惑怎么自己没有大哭大闹啊，！怎么自己没有寻死觅活啊！大概哀莫大于心死。阿爸看着阿妈稍稍凸起的肚子，说：“是怀孕了吗？”阿妈说：“是啊，高兴吗？”阿爸咧着嘴笑说当然啊，这是我的宝贝啊。

晚上，两个人睡在一起，对阿妈来说，这是第一次，她体会到了同床异梦的滋味。阿妈难过，谁都爱情不是偏执的呢，谁不希望自己的枕边人只爱自己。离婚。可是孩子、家庭怎么办？一张床，两个人，两条心，却要维系一个家庭。第二天，阿爸早早的起床了，给阿妈买来的早餐，放在桌上，还有一封信。阿妈看着家里其他的东西已经不见踪影，便把信拆开了。字依旧很好看，只是，阿妈无心眷恋。阿妈只看到阿爸请求原谅。阿妈想着这生活该有个了结，可是，有孩子。阿妈爱阿爸的老实，只是这样的阿爸不见了，阿妈再也找不到阿爸了，阿妈也不见了，她感觉自己死了，活着的不是自己，是孩子的妈妈。

第二天，阿妈收拾东西回家了，阿妈不想生孩子了，阿妈去了医院。只是，无奈的是医生说孩子已经很大了，不能拿掉。数月之后，有了阿妹。阿妈看着阿妹，心说这孩子眼睛真小。阿妈想着这一生大概荒芜了。阿妈生下阿妹之后，阿爸回来了，再也没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