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哈里哈尔害怕极了，他害怕自己丢了。
出不了门，下不了楼，见不了人，孤零零的一个人在房子里边，万一自己丢了呢？万一就这样莫名的消失了呢？万一被饿死了渴死了焦虑死了……岂不是世人全都不知道？哈里哈尔觉得这样自己太不值，太可惜了，他越来越害怕。
哈里哈尔呆呆地坐在摇椅上，绝望地望着天花板。突然，天花板耸起三个染着鲜血的地狱女妖，她们躯体神态和一般女人无异，身上被一条条鲜绿的多头蛇缠缭，头发则是一窝小毒蛇和角蛇虬然盘结在它们可怕的鬓角。
哈里哈尔一骨碌从摇椅上坐起。他认出来了，左边的是梅盖拉，右边的是阿勒克托，中间的是提斯福涅。他大惊失色，瘫倒在地。三个女妖用指甲把胸部撕剥，用手掌猛击自己，大叫大吼，她们一边叫喊一边俯望：“我们还未报忒修斯袭击之仇，我们还未报忒修斯袭击之仇……”。
“亲爱的梅盖拉，我心智健康，灵巧聪明，乖巧——对……对对，我最大的优点是听话、乖巧，您看，您不让我出门，我已经好久没有出门了，您看，我窗户都没开，我在家看书、习字、修行、忏悔……我知道我犯了许多不可饶恕的罪……请您训诲我吧”。哈里哈尔匍匐在地，请求饶恕。
就在这一刹那，混浊的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哈里哈尔恐慌万分，房子也为之震动起来，情形完全像来了一股烈风，茫茫人世中荡着阴森恐怖，热气互冲而激博相遘着。
“哈里哈尔，你心中的傲气来自何方？那意旨，你为什么要抗拒阻挠，意旨决定一切，永不容违迕抗拒，这已多次招来更大的煎熬，跟命运抵牾，究竟有什么好处？你还记得吗？科尔贝罗斯就因为抗逆，下颚和咽喉仍受着撕剥之苦。”
哈里哈尔被她们三个推进了一个禁闭的城堡，他瑟瑟发抖，眼前的每一处都是凸凸凹凹，累累的坟墓之间有火焰遍布，坟墓因为被焚炙而变得通红，所有坟墓的盖子都没有合拢，里面传来的伤悲嚎啕，凄惨地呻喟，显然是可怜的亡魂，因受苦而哀恸。维吉尔站在门口大声说道：“他们是异端之首，跟各派门徒在一起，数目之多，会远远超出你想象的范畴，葬在一处的，是相同的一伙，坟墓的热度，视乎罪孽的轻重。哈里哈尔，你可知道你的罪孽？”
“实不敢瞒您，我没说心意，是不想多作声，多言的毛病，你以前曾叫我别犯。”哈利哈尔哭诉。
“谁是你的祖先？”一个幽灵在旁边冒出，只露出头顶到下巴的模样，我猜他生气的时候是跪在坟墓。“谁是你的祖先？难道我的亲人不在你们阳间？”
哈里哈尔有点犹豫，他似乎在拖延，迟迟没有回答幽灵的问题，幽灵就向后跌了回去，再没有出现。
“哈里哈尔，你要知道，你是艺术家，如果你学不好，给你的折磨会比这更严重。你忘了，艺术是何等煎熬，如果你要向美好的世界回归，你就告诉我，你们这个族为什么这么狠心，条条法令都要我们的亲人受罪。”
哈里哈尔声泪俱下：“铁的统治和蹂躏，染红了水波，这是我们的宗庙制礼之因。我没有参与，我不会加入那一伙，只有我单独一个人提出了异议，只有我单独一个人反对，但是有什么用呢？有谁听我的声音？”
哈里哈尔突然觉得恶臭难闻，面前出现一道沸腾的血河，“向出路跑啊。”有个声音在喊，哈里哈尔一路狂奔。
“我不是贼，我不是盗窃鬼，我没有参与那一伙，请神助我，让我不要消失。”哈里哈尔语无伦次。
“当你从血流的这一边进入，沸血的流量会不断减退，可是你从另一边进他的河床，却会越来越深，萦绕着向前，越来越深……”有个声音在空中阴森森地盘桓。
哈里哈尔分不清东南西北，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另一面“扑通”跳进了河里，走进沸腾的血河里……
他，渐渐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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