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看到朋友圈转发的《The Once》,找到了原文那个公众号,公众号的主体是个人,标签写的是“叔本华的一条狗”。点击关注,回复的消息是“英格玛·伯格曼说,当一座教堂倒塌时,不必朝人群奔走和呐喊,只管为不可能重振的教堂搭起一砖一瓦。真正有信仰的人,是干劲十足的,是沉默的。”
浏览历史消息,并不算多,安静地在办公室读完了全部文章,我在后台回复了一句:“我们好像是校友,我很欣赏你。”迟迟没回应。第一次如此用心地去读一个普通人描摹自己或关于自己灵魂的文章,连我自己都感觉有些意外。
晚上,又一次点进那个号码,重新,仔细的品读文字,看到她在宿舍做的打油诗中透露出了她的风湿病,心一惊,有些凉,疯狂转载的那篇文章的女主角,也说她有风湿病。我依然没有把这个号码的主人和那篇绝笔的作者联系在一起,虽然事实已经是那么明显。我拨通美嘉的电话,迫不及待地告诉她这是一个多么有才华的女子。
她有些低落:“秋天么?”
还未等我平复完心情,好像还未等我开口,忘记了,她就直接告诉我说:“我认识她。当初考研的时候,她也剪了短发。”
哦,是,都是文学院的,92年,我应该想到的啊。可我什么都没想,只是一心想和美嘉谈一下她的文字,想去认识她,直到这一刻,我才把她和昨天的新闻联系在一起。美嘉说今天已经有四个朋友给她转载那篇文章了,我是第五个,也在打探这个人,她也是今天下午才确信,秋天就是海华14的那个陌生人。她显然不想多说些什么,我也不忍心再问,亦不想再问,仿佛觉得多打听一句,都是对这名女子的玷污。很快,我们挂断了电话。不知为何,心有些沉重,为一个陌生人,但总觉得我们应该认识,又或许曾擦肩而过,像是期待着什么。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我又一次去看她的文章,她的摄影作品,她的行为艺术,以及她的照片。她人不算漂亮,长得也并不怎么舒服,谈不上安静,说有个性好像还不如她的女朋友特别,的确是个女性瘾者,烟瘾成性,常逛夜店,行为艺术并没发现什么美感,却很真实,于身体,毫不掩饰赘肉,缺憾。放在现实中,我不可能会和这样的人成为朋友,文章中,她是个实实在在的坏女孩,却又真真切切的吸引着我,你说是共鸣么?或是某种深刻意义的牵引?
奉来(一个朋友)说,怎么她突然就火了,我无言以对。
她会读米哈依尔·亚历山大维奇·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葛利高里动摇于娜塔莉亚与阿克西妮亚之间,徘徊于革命与反革命之间,他既是英雄,又是受难者,他有着哥萨克的一切美好品质,又带有哥萨克的种种偏见和局限。那是一部人民生活的史诗。而世界灵魂,是秋儿小天活过的史诗。
那篇被疯狂转载,引发争议的文章很快被和谐了,即使最后我也没弄明白为何从她公众号转载的时候,要把有关“乳房”“阴道”的词汇隐藏掉。好奇之人疑惑着,四方打听死者何处人,欲到何处去;善良之人自会悼念亡人,为之可惜,祝之安好;公知们发着无关痛痒的文字,让家长惊醒,促社会反思;激进之人怒骂着当代大学生对生命的蔑视,为其不值,恨其不争。只是从始至终,无一人懂她,就像她拍下自己最后一张照片后,第二天起就再也不给自己照镜子、拍照了。从此,每个人都是她的镜子,每个人都是她的样子。她,也未必懂她。
我情愿相信她是一个艺术家,装在密封袋子里的艺术家,如她7月在学校表演的行为艺术。我也情愿相信她是自杀,可以自由的选择死亡。一个在别人眼里活了那么久的人,不该连死都被干预。
“那一年我给自己的身体拍了很多照片,今天再看,那是一具有点陌生、但是很美的躯体,与性无关——为什么到未来,我的身体要永远被另一个人覆盖、为另一个人生育后代?想到这些,我为我的身体恐怕不能完全属于它自己而惶恐,我喜欢婴儿,但一想到一个身体,要让另一个身体在里面生长,就让我恶心。想到我的身体不能完全属于我自己,性爱都让我厌恶。几年以后,当我了解法国现象学、也就是俗称的梅洛-庞蒂身体哲学,我才看到身体如此隐蔽和神圣的理据:如果不是依赖身体去认知抽象和具象的所有世界,就无法获得关于方向和物体外延的感知,也无法获得疼痛和气味。当然,还有最终极的,性的体验。我想获得身体,想在性的经验里获得身体,想在性的经验里保持身体的平衡。所以,我越来越喜欢和女性在一起。但却与性无关。”
像极了《fleabag》,那个女性瘾者,没有名字,沉迷于性,放荡不羁,天生把生活过的一团糟。她又比她更孤独,因为她看起来还得是个正常人,细腻敏感的正常人。一个作品如果足够长,似乎总能与爱情沾上边,有爱情就不可能逃脱性,对身体的窥探是一场没有终点的荆棘之路,时代更迭,世事变迁,都无法颠覆对生命终极意义的追求,那是属于灵魂中的永恒。
当逐渐腐烂的尸体散发着恶臭配以冰冷的新闻和猎奇的眼光,充满争议的评论和假惺惺的惋惜,拨开人类虚伪面纱后的真实躯体,我不知是否还存在永恒的肉体及灵魂。艺术家的情感总会被记录在他的作品里,那些画里的爱情被挂在墙上,永远灿烂,盛开每一个季节,但在这些灿烂的背后,你会发现现实的故事,却永远伴随着酸楚与感伤。
不朽,一定是以死亡为代价的,又或许自杀,只是她的一次表演呢?在提笔写这篇悼文前,我怀着极其沉重的心情,写到现在反而有些畅然,外人何足道一个外人的生活,我情愿她是一个艺术家,在另一个国度快乐地活着。不,一个艺术家怎么可能会快乐呢?她需要对世界孤独的深处保持着悲悯,在静静的顿河中,刺破喧嚣,留下灵魂不朽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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