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夜的,突然想起一个同学来。
毕竟是别人的故事,姓甚名谁不便透露,且就叫他T君吧。
T君高一与我同班,偶尔会与我讨论些题目,所以有些交集。他为人乐观健谈,平日里只当他穿得比较简朴,未看出什么寒门学子的凄凉。直到一日班主任透露,T君的父亲身患绝症,母亲又无劳动能力,我们才知道他家捉襟见肘的景况。
幸亏学校比较有人情味,知道这件事后,免除了余下学年的学费,读书倒也不成问题。我与他交情不算得深厚,可是几个与他相关的场景却至今不能忘怀。
(一)
T君是个小个子,不壮实,剃着平头,其貌不扬,气质却极好。
记得一日上午,他没有来上课。
下午遇到他时,我便随口一问,“早上哪去了?”
他十分平静地回答:“今早我爸死了。”
出乎意料的平静,难以想象的平静,深表理解的平静。
(二)
后来,分了班,便与他少了联系。
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由于一个公派古巴留学的项目。那时的学生心态,为了逃避高考,这个项目的争夺异常激烈,全班几乎人人申请,别的班大概也是同样的景况。爱讲笑的地理老师都抛出了“今天你古巴了吗?”的梗。
班主任被气得瞠目结舌,立即召开全体临时会议,声讨这些一心只想逃避高考的无胆匪类。
讲到义愤填膺之时,班主任又出奇地爆出了内幕(好多内幕都是她爆的额~),这个名额学校已经安排给了成绩优秀却有可能无钱上学的T君。
“你们想和T君抢么?”班主任拍着桌子说。
一片沉默。
然后,开始零星的议论,分班后才进来的同学周围打听这人什么来头。
一片沉默。
(三)
古巴的项目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取消了,T君正常参加了高考,分数不错,985全无问题。
我在校园里偶遇T君,与他谈起填志愿的事。
那年刚有师范生可以免学费的政策,T君的分数能够上北师大,我便提出了这个建议。我当时的想法是这既能缓解他的财政状况,也能有一个比较好的保障——我们学校自然会乐意接收自己的优秀毕业生,而老师们大约都收入不菲。
然而他却一票否决了我的提议:
“那不是我的理想。”
他最终选择了离家较近的一所学校,还选了生物类的专业。
我都难免为这个决定感到担心,毕竟各行各业都充满了生物学的毕业生。
现在知道他往药学方向发展,大概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了。
“那不是我的理想。”
这句话经常在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至少到现在为止,我的生活并没有太难,但却没有在任何场景下说出过这么帅的话。
(四)
那时已经分班两年,我们还是决定为他募捐。虽说那时已有入学的绿色通道,助学贷款一类东西的存在,T君拿下奖学金也属正常之事,但是我们还是希望他在这些款项下来之前不要遇到太多财务上的困难。
那天S君独自在学校的凉亭里坐了一天,收集陆陆续续过来捐款,然后我同他一起把钱送到T君家里。
在那里,我见到了T君的母亲,一个淡定的中年妇女,仿佛生活的伤痕并未在她身上攀爬得许久。她在家做一些简易的小物件,借此帮补生计。后来据说她也同T君一起到大学所在那个城市生活了。
见我们来到,她既没有欣喜万分,也没有黯然泪下,而是像所有家长招待孩子的同学一样招待我们。等我和S君坐下,她便又自己回到房里做那些小工艺品去了。
T君似乎不知道这件事,拿着装钱的信封,显得有点懵。
他的眼神中带有感动,但并没有哭,我没见过他哭。
他几乎什么也没说,只是向S君要走了捐款名单,默默收好。
后来据说班里一位同学的土豪爸爸听说了这事,决定资助他大学期间的所有费用。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
(五)
今天突然想起他来,便在网上搜了一下,应该是在读博士了,甚好。
T君与我交情并不深厚,但是遇到一些难事,我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他来。心底阴暗如我,能够真心祝福的人很少,但他是其中一个。
想到一个在苦难中负重前行的人,却是那么的乐观、努力、坚定,总能感到一些希望。
你觉得当下很糟,说不定只是因为平日生活对你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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