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热的天气,沉闷、压抑,树上的叶子拉拢着脑袋,一副软踏踏的样子,没有风,路上亦无行人,偶有车呼啸而过,吓的王奶奶家的狗叫个不停,王奶奶摇着扇子从里屋出来,对狗呵斥一番又进屋了。
王金贵站在窗户前,对着生锈的插销发呆,玻璃上贴的窗花早斑驳了,颜色也败的不像样,一只闷热的受不了的蚂蚁在窗户边爬上爬下,爬来爬去。一会天渐渐暗了下来,起风了,摇的窗户咿呀作响,忽然一阵风吧唧一声合上了窗户,王金贵这才回过神来。他顺手抽开插销将另一扇窗户掖了进来,关好了窗户。他仿佛松了口气似的往后退了两步,坐到了床沿边,脚尖开始有节奏的左右动着,这是金贵思考问题时固有的习惯,狗从楼下上来了,绕着他的腿蹭了几圈,摇了摇尾巴躺在他脚边。
屋里的光线很暗,布满牡丹花的大红被单洗的发白,上面的补丁像是对老物件的一种捍卫,床尾叠放着几件当季的衣服,桐油漆的床头柜油光发亮,也是这房间里除了床之外唯一的一件家具。
金贵摸了摸狗,像弹簧似的从床上猛的坐了起来,吓得狗一下子窜到墙角,寻求另一种保护。
他冲下楼,对王奶奶说了一句“我得把王金花要回来”就冲了出去,此时外面的雨铺天盖地。
王奶奶和狗站在门前,雨太大,金贵早已看不见了。
他对看门的人说,他是来接人回家的。看门人佯装没听见,或许是雨太吵真的没听见。
他狠狠的瞪了一眼看门人,咬了咬牙齿,猛地一转身,因脚下雨水太滑,金贵一个趔趄险些倒在地上,他扑到铁门上,使劲去摇铁门,随后又去扯缠绕在铁门上的锁,锁链像恶魔一样看着这个在大雨里陌生的的人。
狗来了。狗毛紧紧地贴在身上,它时不时地甩下身上的水,却怎么也甩不掉的。它咬着金贵的裤脚,往家的方向拽,金贵不理这狗,这狗便跳到看门人的窗前,朝里面狂吠个不停,看门人丢出东西来砸狗,意思是让狗别叫了,滚远点,狗也懂了。但它叫的更起劲了,它连跳了几个台阶去撞看门人的门,金贵见状,想要上前来阻止,狗扭头看了一眼它的主人,又奋力向前撞去,狗死了。
它朝向它的主人倒下了。
雨下小了,渐渐停了,看门人走出来,看着坐在一条死狗旁边、头发斑白的王金贵,每到下大雨的日子,他总要来这家精神病医院要人,每次这条狗总会跟来,狗是王金花的嫁妆,十年了,王金花跑了,在另一个大雨铺天盖地的日子从精神病医院翻墙跑了。
王金贵守着她的狗和她走之前铺好的床一晃就是十年。
他记得王金花被一群人架着拖进精神病医院的样子,他永远记得,他记得那把将他和王金花一隔就是十年的铁链锁,他恨那锁,恨那铁门。但是他是个老实人,他相信金花会回来的,他总盼着去铁门前接金花的日子,所以他一年四季总将自己拾掇的很整洁,他等。
有人说王金花死在里面了,金贵不信,死了有见尸体的,所以他更信金花是跑了,跑了,那就去找呗,可上哪找啊?她嫁过来时只带着一条狗,娘家也是不知道的。
后来,金贵就朝精神病院要人,他觉得金花是被里面的人藏起来了,他夜里听的很清楚,金花在里面唱歌,唱别人不敢唱的歌,“郎情啊~~妾意绵绵哦~~~,举杯言欢咯......管那万古青山~~~~”
王金贵抱着狗往后山的方向走,脚下哗啦啦的响,像缠绕在铁门上的锁链追到了脚上,终于他在一个墓碑旁放下狗,瘫坐到地上,他伸手去摸墓碑的字:爱妻王金花 1966年5月。
王金贵葬好狗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