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除夕夜,在林宁的指挥下,丈夫徐涛把餐桌搬到了客厅里。准备等会儿,一家三口边吃饺子边看春晚了。
虽然政府明令禁止燃放爆竹,但窗外仍能听到零星的爆竹声。盛出一盘盘热气腾腾的饺子,看着电视屏幕上红裙罩身艳若桃李的佟丽娅,忙碌了一天的林宁终于体会到了年味的幸福。
借着徐涛摆筷子倒醋碗儿的空儿,林宁一屁股坐了下来。
她抚着肚子,觉得后腰有些发酸。她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好在因为一直忙于工作和家务,身材并没有变臃肿,只是腹部比从前隆起了一些。
也是因为有孕了,她和徐涛商定今年过年不回老家,就在自己的小家过。
女儿咬了口饺子,嘴里哈着热气:“好香呀,妈妈!就爱吃你包的羊肉饺子!”
林宁抚着女儿的头笑了。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徐涛说:“老公,来点儿酒吗?想喝就自己去拿,我是不能陪你了。”说完,她低下头去,微笑着抚了抚肚子,彷佛里面藏了件怯于示人的珍宝。
徐涛是有点儿酒瘾的,林宁担心他的身体,平时一直把控得比较严。今天是除夕,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林宁想主动给徐涛“松松绑”。
毕竟,一家人和和气气才最重要。
可这会儿,徐涛却少有的皱起了眉,有难言之隐似的摇头:“不喝了,这两天嗓子有点儿不舒服。”他一面说着,一面捂住嘴干咳了几声。
不喝也罢,林宁也不喜欢他喝醉。等会儿洗盘子刷碗,还得他帮忙呢,要是喝醉了,可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电视上,一群歌星红火地唱着跳着,林宁对这种热闹的节目不感兴趣,拿起手机开始回复朋友们的春节祝福。
等她再抬起头来时,春晚历史上绝无仅有的临时插播节目《爱是桥梁》已经放了一大半了。听着白岩松们深情的朗诵,再配上武汉前线发来的视频报道,林宁感动得眼眶发热。自从怀孕后,她的情绪就变得特别敏感,见不得任何煽情的场面。
不过,这种悲悯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煽情朗诵之后的下一个节目就是小品。身穿大红毛衣的贾玲出来了,她演的是一位蹩脚又搞笑的婆婆,略显夸张的表情和台词,惹得林宁哈哈大笑。6岁的女儿朵朵还不能完全理解小品的内容,但她也学着母亲的模样仰起头来哈哈大笑。
毫无疑问,在林宁眼中,这是一个比过去一年中的任何一天都更加其乐融融的夜晚。
02
初一一大早,徐涛就出门了。
他跟林宁说,出去给女儿买点烟花。
其实,他是去买口罩的。
时间还不到八点,药房多半还没有开门,可内心的焦灼,却让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连跑了好几个药店,都没有开门。一直转到快中午11点,总算是碰上一家开门的。
“口罩多少钱一个?”徐涛点开支付宝,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可戴口罩的男老板却摇了摇头:”没啦,前天就卖完了!”
“前天?”
“是啊!“对徐涛的惊讶,老板很不以为然,”你不知道吗?就武汉封城那天,全是来买口罩的,一下午就卖空了!30块一个,还得抢呢。早知道,我多屯点货呀……”
徐涛咽了口唾沫,突觉喉咙一阵痒,又抑制不住地干咳起来。
一听见咳嗽声,药店老板忙低下头去,侧着身子往柜台后面倒了又倒,彷佛林涛是个移动的病原体。
徐涛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
他有些懊悔,对疫情他后知后觉了。至于林宁,就更不用说了——怀孕后,她忙着胎教和女儿的教辅,本来就不怎么看新闻的她,可能连武汉封城都还不知道吧。
坐在小车里,徐涛打开微信,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
总算,他等到沈薇的回复了。她回复:“我没什么感觉啊,别胡思乱想了,哪有那么背?”
昨天晚上,林宁一睡下,他就躲在厕所里给沈薇发微信。
媒体上断断续续的各种报道,恰在这时他犯了感冒,不由得他不多想。
他清楚的记得,一个星期前,他和沈薇在宾馆约会。
那时,沈薇刚从武汉出差回来。两人有半个月没见,还在回程的高铁上,沈薇就迫不及待第给他发微信了。
和沈薇的相识,缘于一次业务往来——徐涛作为中层领导,代表企业去广告公司谈业务,恰好,接待他的就是业务部的沈薇。
徐涛清楚,若不是自己甲方的身份,沈薇不会委身于自己。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作为有家有室的中年男人,他奢求的不是爱情,追求速战速决的新鲜和刺激才是终极目的。
林宁自从怀孕后,就变得很小心,他已经素了快半年了。
其实,也不光是为了那方面的需求,生活本身的安定感,也成了一种乏味。
毫无危机感的一成不变的生活,以及接下来马上要面临的二胎压力,让他想要抓住为时不多的放纵机会。
他对自己说,等孩子生下来,就跟沈薇断绝关系。
他们各取所取,不会有人为此而受伤,挺好。
沈薇的激情,点燃了他的生活。
相识的这三个多月,每一天他都精神抖擞。
38岁的中年男人还能跟年轻貌美的女人约会,光是想想就够令人激动的了。和林宁的婚姻已经进入了左手握右手的平淡期,就连夫妻生活,都成了一成不变的程序式,在这种情况下,哪怕只是偶尔和沈薇发发微信,说些调情的话,都让他觉得重新体味到了恋爱中的兴奋滋味。
沈薇出差回来的那天晚上,他们在酒店的水床上翻来覆去地做了好几次,沈薇无所顾忌的尖叫声,彷佛要刺破酒店的天花板……
汽车缓缓驶进了小区,回忆中的刺激此刻变成了千万只毒虫,在心头疯狂地啃食。
徐涛觉得烦躁不已,隐隐还有一丝恐惧。
车停稳后,他拨了沈薇的号码。
“昨天让你量体温,你量了没有?”
沈薇的声音还是懒懒的,透着一种女人的娇媚:“量什么呀?发烧的话,我自己会感觉不到?怎么……你发烧了?”
徐涛完全没有调情的兴致,他硬邦邦的催促道:“你赶紧去量量体温,等下给我回个信息。武汉都封城了,我看这次疫情没那么简单!”
挂电话前,沈薇不乐意地嘟哝了句:“着什么急呀,怕传染给你老婆啊……”
坐在车里,徐涛掏出刚买的体温计,甩了又甩后,小心地夹在腋下。
家里有体温计,但他下意识地想要回避林宁。
他把头沉重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疲惫的双眼,沈薇那句含糊不清的谩骂,却在脑海中一点点被放大。
恐惧变得越来越清晰,心脏在胸口怦怦直跳。
是的,比起担心自己中招,他更害怕病毒会传染给怀孕的妻子和6岁的女儿。
03
徐涛觉得老天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体温计显示,他发烧了,37度8。
他不停地变换关键词,用手机一遍遍检索新冠肺炎的发病症状,越看越觉得像中招了。
恐惧和不安像毒虫在心口蠕动。
回家后,他不敢看林宁的眼睛,只说:“我感冒了,分床睡吧,别传染了你和孩子。”
正在厨房择菜的林宁却笑笑说:“要传染,也早传染了。我今天早上起来,就觉得头有点疼。”
徐涛僵住,心口一阵紧。
林宁又开玩笑:“幸亏你没去武汉,要不然,还真以为你得了肺炎呢!”
徐涛连假笑都不会了,只觉得腋下凉飕飕的。
懊悔像毒蛇盘踞在心头,一口一口凶残地吞噬着他。
他躲进卧室,偷偷点开手机,看到沈薇的回复“我刚量了,没发烧”,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他安慰自己,不会那么背的。同时也下了决心,如果这次平安无事,他要尽快找机会断了和沈薇的关系,并且再也不朝秦暮楚。
人啊,总要等到危机来临时,才能明白,平淡的生活有多么珍贵。
心不在焉地吃过午饭,徐涛翻箱倒柜找出一只旧棉布口罩,他要去社区门诊打吊针。
临走的时候,林宁也有些咳嗽。
徐涛嘱咐她多喝水,吃些感冒药,他劝她:“都是中成药,没副作用的。“
但林宁坚持不吃,一提到孩子,她就有一种温柔的固执:“没事,孕妇偶尔发烧也是正常的,吃药对孩子不好。“
04
大年初三早上,徐涛刚出去不久,客厅就响起了“梆梆梆”的敲门声。
声音很急促而有力。
林宁有些诧异,大过年的,是谁上门?她和徐涛在本地并没有直系亲属。
隔着门,林宁问:“哪位?”
“你好,我们是市疾控中心的,请问是徐涛家吗?我们接到线索,现在上门对你们进行病情检测……“
隔着猫眼,林宁看到几个戴口罩的工作人员,站在中间的是一个戴着银边眼镜的中年女人。
林宁打开门,心里狐疑:疫情已经这么严重了吗?都要挨家挨户地上门排查了?工作人员可真够辛苦的!
“你好,是林宁吧?”
来人竟然张口就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林宁觉得有点懵。
她点了点头。
一个小伙子掏出体温枪,对着她的手腕照了一下。
“主任,37度8。”
被称作主任的中年妇女用冷峻的目光盯住林宁:“你丈夫徐涛呢?”
“他去诊所打吊瓶了。“
“哪个诊所?”
等林宁报出诊所名字,主任马上命令随同的三个小伙子去诊所找徐涛。
门就大开着,但女主任并不往里走。
她站在距离林宁足有两米远的地方,说:“你收拾一下东西吧,等会儿会有车带你和孩子去医院……”
“你说什么……我只是普通的流感,也得隔离吗?我还怀着孕呢……”
女主任依然用冷峻的目光望着她,静默了一会儿,她的目光中逐渐涌上一丝同情。
女主任挺了挺后背,再开口时,语气比刚才温和了许多:“都是女人,交流起来容易一些。我下面要说的,对你刺激可能有点大,你一定稳住。”
林宁茫然地望着女主任,眼前的场景,让她觉得有种梦境般的魔幻感。
“事情是这样的,咱们市定点发热门诊接诊了第一例新冠患者。我们追究她的传染源,发现与她同组的一位同事是刚从武汉出差回来的。于是,我们又追踪了她这位同事,目前也已经确诊。这个女孩,名叫沈薇。”
林宁还是懵的。
她搞不明白,面前这位陌生的中年妇女为什么要跟她提另一个她根本就不认识的女孩儿的名字?
女主任从包里掏出一张A4纸:“我们联系有关部门,调取了徐涛的消费记录。之前,我们给徐涛打过电话,但他不肯主动说明情况,没办法,非常时期,只能采取这种方式了……“
那些密密麻麻的表格字迹,像会蠕动的蚂蚁,林宁看得头晕眼涨。
她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看明白,这是徐涛最近一个月的消费记录。
消费记录显示,最近一个月,他去过几次西餐厅,去过电影院,还去过银座商厦的女士内衣专柜……
这都是林宁不知道的。
女主任的声音波澜不惊:“消费记录显示,1月8号和1月18号,徐涛和沈薇在缘梦情趣酒店都有过开房记录。当然,可疑的传染源是1月18号那次。”
林宁把文件递给女主任,神情像被抽走了灵魂的布娃娃。
女主任却摆了摆手:“不用了,这是我来之前特意给你打印的。一是觉得,出了这样的事,你可能需要看到信息,才能相信我说的。再者,我也是想着,如果……如果有一天要上法庭的话,这些信息说不定对你有用。“
林宁看了女主任一眼,一股翻江倒海的酸涩感突然涌上喉咙。
女主任带来的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
心里有什么东西无声地碎裂了,很疼。
她明白,往日温馨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她捂住嘴呜咽起来,身体依靠着门廊的鞋柜,软绵绵地滑了下去。
听到母亲的哭泣声,正在书房里看绘本的朵朵出来了。
她用小胖手抚摸着母亲的面颊,担心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林宁抱住女儿,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
可紧接着,她又一把推开女儿,发了疯似的在屋里翻腾着什么。
女主任从兜里掏出两只口罩,对林宁挥了挥:“是找这个吗?我都给你们带了。”她把口罩放在鞋柜上。
林宁满面泪痕地走过去,拿起口罩,屏住呼吸为女儿戴上了。
再抬起头时,正迎上女主任悲悯的眼神。
泪又落下来,林宁说:“谢谢你。”
05
一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梦。
林宁想起来,1月18号那天,徐涛对自己说,单位同事的父亲病危了,他帮忙去陪床。
那天是周末,她记得很清楚,他还装模做样地从家里带了些洗漱用品。她竟然还心疼他在医院会睡不好,真讽刺,现在才搞清楚,原来,他心急火燎地走,是等不及赶去酒店跟情人亲热……
躺在病床上,林宁觉得呕吐感一阵阵袭来。她不知道,这是感染病毒后的症状,还是她对徐涛起的生理反应。
她的状况很糟糕——为了保胎,前期没有服用任何抗病毒药物,再加上情绪激动,体温一下子就烧到了39度,住院的第二天,血氧饱和度已经降到了百分之八十以下。
医生很快给上了呼吸机,但林宁还是出现了休克症状。
临昏迷前,她盯住医生护士的眼睛,泪眼朦胧恳求:“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孩子……“
等再次醒来时,林宁发现自己躺在ICU的病床上。
恢复意识后,她的第一个动作是下意识地抚摸腹部,那里藏了她珍宝一样呵护着的小生命。
可是,一触及腹部,她的手就剧烈颤抖起来——曾经饱满的腹部,如今像被抽空了的皮囊。
她失去了,她的珍宝……
心如刀绞之痛,让她泪如雨下。
她的宝贝,快6个月大了……每天晚上,她是枕着他的心跳入睡;他很顽皮,会有力地踢她;虽然还不知道男女,但她总是忍不住想像他出生后的模样;她常翻字典,挑选那些代表着美好和希望的字眼,为他取好听的名字……
可现实是,那可怜的孩子,没来得及看一眼世界,就化成了一滩冰冷的血水……
林宁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孩子一起死去了。
晚上,主治医生来看望她。
医生穿着包裹严密的防护服,看不清年龄和性别,但从声音可以分辨出,这是一位成熟的女性。
她的语气一丝歉意:”我们尽力了,但当时情况很危机,只能先保大人……“女医生为她揶了揶被角,又仔细查看了输液情况。
临走时,女医生对她说:“我让护士给你送小米粥来,你要稍微吃一些。“
林宁只是呆呆地躺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彷佛意识还没有回归到身体。
手机在被窝里不停地震动。
徐涛的信息轮番轰炸般发过来:
“老婆,我错了!我当时鬼迷心窍……“
“我不求你原谅,但你一定要好好的!“
“等出了院,我徐涛这辈子当牛做马补偿你……”
读着那些煽情的字眼,林宁觉得难以克制的反胃。
她一把拔下呼吸面罩,俯身对准地面。
一旁的小护士眼疾手快,把垃圾桶拎到她面前。
林宁吐了。
恐怖的干呕声像从躯体深处涌出。
林宁觉得五脏六腑都被吐空了。
到最后,她只呕出一些泛着绿的黄水。
06
躺在隔离病房里,林宁总是没来由地落泪。
除了护士硬给她喂些汤水,她几乎是不吃不喝的。
她和徐涛是自由恋爱,他们共同在陌生的城市打拼,彼此依赖,相互扶持,她一直把他当作生命中最值得信赖的存在。如果,连这样的感情都会遭遇背叛,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可以信任的?
中午,主治医生给林宁拎来了一桶鸡汤。
扶她起来的时候,医生在她枕下摸到了一把水果刀。那是早上护士来切水果时,落下的。
握着那把水果刀,这个一贯和颜悦色的女医生,也忍不住了。
她大声地训斥道:“就为了一个男人,你值吗?“
“你看看新闻,武汉有多少人病了,找不到一张病床!?你呢,我们可是两个主任医师,四个护士给你做的手术。冒了多大的风险?我们刘主任,老公死的早,一个人带着女儿,你想过吗,要是她被感染了,那孩子可就没有妈妈了!还有小梅,来着例假还加班,一下手术台就晕倒了。
你说,你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
林宁咬住唇,不说话。
泪水渐渐蓄满了眼眶。
女医生叹了口气,站起身把鸡汤盛好,捧到她面前:“赶紧喝了吧!这可是小梅她妈亲自炖的,“她的语气温柔下来:“我是过来人,我能理解你,什么情啊爱啊的,固然叫人揪心,可是,你想想那些再也活不过来的人……
真的,能活下去,就是福气!
记住,好好活着,你会遇到真正爱你的人。“
林宁端起汤,氤氲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的泪落到碗中。
傍晚,她收到了朵朵发来的语音。
女儿的声音像天籁一样清澈:“妈妈,别伤心,你还有我呢。你要听医生阿姨的话,好好养病,等出院了,我还想吃妈妈做的红烧肉呢……”
她和朵朵不在一个病房,这些天,护士们一直不间断地向她汇报朵朵的情况。但听到朵朵的声音,还是第一次。
女儿的那一声妈妈,把她喊得心柔成了一汪水。
“谁给你的手机?“
”是护士姐姐的。姐姐说,妈妈想我想得流泪了,叫我快给妈妈发个信息。“
握着手机,林宁哭了。
那是温暖的泪,感激的泪——她没有想到,在病重时,给予她关怀的不是枕边的男人,而是这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过了一会儿,护士又来送饭了,晚餐是小米粥、西红柿炒鸡汤和紫米饭。
这回,不等护士扶,林宁自己坐了起来。
她用免洗消毒液擦了擦手,端起饭碗,大口大口地吃着。
小护士把手背在身后,歪着头问:“好吃吗?”
“嗯,好吃!”林宁鼻子酸酸的,用力点头。
林宁看见小护士笑了,笑得眉眼都弯了。
这些年轻的小姑娘都是一般个头一般年纪,一戴上口罩,林宁并不能分不清眼前的是小梅,还是小玲;她嘴笨,也不会说什么好听的,但她知道,好好养病,就是最好的报答。
07
林宁的病逐渐恢复了。
她进入了隔离期。
2月14号,情人节那天。
护士小玲捧了一束洁白的百合进来,她把百合花插到矿泉水瓶里,摆在林宁的床头。
“这是我们刘主任的女儿定给主任的,她女儿今年上初中了,可懂事呢……我们主任说,叫我把花给你拿来!主任说了,看着鲜花,人的心情也会变好呢……”小玲轻抚着花瓣,笑得眯起了眼。
林宁知道,她说的正是那位单身母亲的主任医生。
“徐晓玲!徐晓玲!”有年轻男子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
听见喊声,小玲惊喜地蹦了起来,小鹿般轻快地跑到了窗边。
小玲对着窗户外用力地摆手,还把双臂举过头顶,歪着身子做了个韩剧里比心的手势。
模样很是俏皮。
小玲回头看了眼林宁,害羞道:“林姐,是我男朋友在楼下!自从我调到发热门诊,已经二十多天没见面了,他是隔壁门诊楼的儿科大夫。”
小玲今天没戴护目镜,她年轻的眼睛里像有星辰在闪耀。
百合花的香气氤氲起来,林宁眼眶有些湿润了。
她感到心头的冷,正被什么东西一点点驱散。
在这间狭小的病房里,她重新又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
“姐,你先歇着,我再去楼上看看朵朵!”小玲说完,迈着小兔子般轻快的步伐出去了。
不知何时,屋外飘起了大雪。
林宁缓步走到窗边,楼下,已是白茫茫一片。
整个院子都静悄悄的,只有门诊楼依然灯火通明。
偶有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行走在楼际间,步履匆匆。
发热门诊楼的警卫亭边,一个老大爷正在门口值班守夜。他穿着厚重的军大衣,抄手低头坐在椅子上。他累得睡着了,从眉毛到裤脚整个人都被白雪覆盖了,却浑然不觉……
寒意透过窗户丝丝缕缕地渗过来,林宁抱紧了手臂,心里却涌起一股暖意。
回首这半个多月,真像梦一样。
她先是经历了冰冷的背叛,心如死灰的绝望,然后又被无私的善意拥抱,并真切地体会到许多意外的温暖环环相扣……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雪花在路灯的映衬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有一种沁入灵魂的静美。
林宁的心有了一种笃定——
疫情犹如雾霾,会遮挡阳光,但终将散去。
并且,等到被击退的那一刻,彷徨与怯懦将一并被带走,唯有勇气和希望留驻心间。
作者简介:韩建奇,笔名奇奇漫。外表温柔,内心彪悍的大龄文青,把伤痛化作动人的故事。个人微信公众号:奇奇漫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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