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台到延安已经三年了，这三年的静默时光里，大姐走了，离大哥、阿诚哥也是那么的遥远，但好歹和锦云成了婚，接来了黎叔，有个小家的样子了。
只是每每午夜梦回，他总会梦见那双闪着星光精灵似的眼睛，会想起那双眼睛的主人，挽着他的手走街串巷，指着一溜的旗袍娇俏地说"就它们了，明少爷，付钱吧~"。梦境一转又到了执行完刺杀汪芙蕖任务的大年夜晚上，明台不敢回家，她硬是拉着他放了一场烟花，末了只对他说"回家吧。"
"至少，你还有家可以回。"这约摸是她没有说出来的话吧，明台猜想。到了如今的地步，他才开始关心，那天晚上的她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待在照相馆，喝着苦酒吗？
梦里的明台毅然决然的回头，他要回到那个放烟花的码头，带她回家，一起过年。近了，清瘦的人儿就在前面，可还未伸出手，四周的梦境便已坍塌。他在墙外，她在墙底，明台听见她大喊"你快走，是陷阱！""不要，我会救你！我不会走！抓紧绳子……"
"明台！明台！醒醒！你又做噩梦了？"是锦云的声音。汗水浸湿了明台的睡衣，没有回答锦云，他起床想去淋个澡。锦云看着明台的背影，这样的夜晚已经持续三年了，但她还是咽下了那句"你又梦到她了。"
明明想要径直走到浴室的明台，不知怎么的到了书房的门口，索性走了进去，拉开书桌最底下一个抽屉，里头除了张陈旧的黑白相片外，再没有其他了。明台盯着照片里穿着婚纱的她，指尖摩挲，沙哑的开口"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你穿婚纱真好看。"……
翌日锦云拉着明台去买书房用的台灯，昨晚不小心被她碰坏了。明台一向懒得挑东西，只让锦云选，选好了他结账。那灯具店的旁边是一家照相馆，橱窗里摆着一件雪白的婚纱，最时髦的款式。明台不自觉看了许久，恍惚间，他看见一个穿着粉色旗袍的俏丽姑娘拉着一位沉稳的男士站到了橱窗前面，姑娘的嗓音像小铃铛一样清脆，"高晨，你说我穿这件怎么样？可我还是喜欢粉色，可是姆妈又说婚纱一定要是白色的……高晨，你觉得呢？"姑娘侧头去看身边的男士，只是这一个侧面，却让明台的心中一震:竟是那样的像她？不，就是她。
明台刚想上前，男士的一句话却让他滞住了脚步。"晗芝，一切都随你，你高兴穿粉色咱们就穿粉色，你想穿白色就穿白色，我都依你。"说罢，在姑娘的侧脸轻啄了一口，他看着姑娘的眼里尽是宠溺。"讨厌！"姑娘佯装嗔怪，语气里却满含羞俏。是她吗？明台不确定。长得是那样的像，可性子却更多三分可爱与洒脱，如果是她，也一定是没有遭受过从前那些苦难的她。那姑娘嘟着嘴，头歪在那个叫高晨的男士手臂上，考虑一分钟像是考虑了一世的决定似的，郑重其事地说"那就要它啦，去付钱吧。""就它们啦，明少爷，去付钱吧~"连声音语气都一模一样，明台不能再等了，他大步上前喊了一句"曼丽！"晗芝和高晨双双回头，都疑惑地看着明台，他注意到高晨警觉地用一只手臂将晗芝护在身后，晗芝问道"这位先生，您是？"明台想要开口问:你是谁？你是不是于曼丽？你还活着？你不记得我了吗？……一连串的问题在他脑子里缠绕着，却无法拎出一个头子来。
最后还是没有开口，明台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不打扰二位了。"明台转身想离开，走了三步，又停下，回头对晗芝说"你穿那件婚纱很漂亮。"晗芝越发糊涂了，和高晨对视一眼，又问"您怎么这么肯定？"明台没有回答，笑着朝他们摆了摆手，用上海话说"再会。""他怎么知道我们是上海人？"晗芝问高晨，高晨耸了耸肩，摇摇头，摸了摸晗芝的脑袋，"管他呢，他夸你漂亮，你只要知道他是好人就够了。"说罢看向明台离去背影的眼光却变得意味深长。
真好，不管你到底是不是于曼丽，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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