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放假了,想着有很多东西要帮她们收拾,于是上街随便买点菜就匆匆回来了。
刚走到古街路口,一颗油亮的大红枣悄然出现在眼前。我一时兴起想把它捡起来,可看到来往的人不断,还有老人,他们都视而不见,我又何必呢?
想到此,我便从它身边绕了过去。
一件东西一旦留在了心里,就很难抹去。那颗大红枣清晰地亮在眼前,一路上挥之不去。
我边走边想,大红颗岂不像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天使?它通体油亮,红舞飞扬,像一个会笑的精灵。在此之前,它或许像姐妹们一样被陈列在干货铺里,等待有缘人的挑选。
终于有一天,它和众姐妹一起被挑中,经过讨价还价或锱铢必较后被带走,它的命运就开始改变。
从此,它或许会和琳琅满目的名贵药材媲美,或许会和鸡鸭鱼肉匹配,或许和瓜子花生混炒出现在喜宴桌上,或许在美人的嘴里被漫不经心地咀嚼着,或许身不由己被遗落在路边,任人鄙视和践踏。
人的一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每个人就像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天使。我们从投胎的那一刻起,命运就有了天壤之别。投入富贵之家,一生无忧。落入寻常百姓家,颠沛流离惶惶不可终日。
但上帝是公平的,每个人命里的劫数是注定的,谁也逃不过。不管生前富贵还是贫贱,最终皆化为一抔尘土,扬在空中。
人活着的时候,哪怕有再多的哀怨,待到奄奄一息时,总会大彻大悟:人生不过如此,一切都不重要了。
想想自己的前半生,小时候想吃白面馍馍看到玉米窝窝头就哭。弟弟被宠着坐在父亲的肩头,我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别人平时有糖果瓜子花生吃,我到过年时方可拥有。
等到渐渐长大,小树苗抽条了,青春萌动。别人家的姑娘穿上红红的百褶裙,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旋转在阳光里。我扯着捉襟见肘的衣裤,默默地蜷缩在墙角处。
上了高中,去了县城,不敢只身上街,怕城里人那不屑的眼神。班上同学,城市的和农村的界限分明,从说话的口气完全可知。那时的我多想自己也是城市户口啊。
大学里,养尊处优的更不在少数。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翘课,可以风光无限地恋爱,不怕挂科,不怕延迟毕业。而我在周末的阳光里走进自习室、图书馆,心有不甘又百般无奈,枯燥的专业课和未卜的前程时时噬咬着我那颗脆弱的心。我不敢恋爱,哪怕文友约见面,我都心有余悸。我舍不得学校食堂五元一份的沙丁鱼――虽然我从未吃过,但看着别人蜂拥而至就特别眼馋,忍不住多看几眼。元旦,公园里十元一张的冰雕门票不舍得花钱买,等到潮拥的人群散去,再偷偷爬墙进去溜达一圈,以图晚上睡个好觉。
工作以后,我有了第一份收入,本打算先买一套漂亮的衣服,再优雅地去国贸吃一顿肯特基,可家里的一个电话:“你弟弟要结婚了,彩礼钱不够……”,一切梦想又随即泡汤。
终于恋爱了,一个小女孩捧着一扎各色玫瑰走过来:“大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看着那翠色欲滴的红玫瑰,我心花怒放地等待着,像公主期待王子的千年之吻。
可是,最后我等来的却是“花不能当饭吃”的托辞,他拉着我跑掉了,给我买了六个红苹果。至今我苹果吃得多了,可花没收到一束,就像王子的吻近在咫尺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每个女人心里都住着一个浪漫的公主,而她的王子并非皆能如童话故事般识趣。
结婚了,没有仪式,一切从简,简到只花了九元五角钱换一张结婚证。
接着,女儿出生了,如雪孩儿般白皙灵动。女人的一生至此所谓圆满了,她完成了上帝的使命,至死无憾了。
孩子一天天长大,自己也一天天老去,曾经的梦想都留在了年轻的记忆里。没事的时候,晒晒冬日暖暖的太阳,闭上眼睛,听脚边的猫咪呼噜噜地打着瞌睡。
作为天使,不知何时上帝会再召我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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