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横山之前，先聊聊上海的山。
身居大山或游历过名山高峰的人，常戏称：上海无山。其实不然，上海周边共有大小山峰近20座，松江境内就有九峰十二山，依次为小昆山、横山、机山、天马山、辰山、佘山、薛山、厍公山、凤凰山。此外，尚有小横山、钟贾山、卢山、北竿山等。在这里我点名横山，其为九峰第七山，人文历史悠久，主峰海拔68米，山势险峻陡峭，境内森林繁茂，名因山形东西横卧而得，又称横云山，是为纪念西晋著名文学家陆机之弟陆云而名之。元朝诗人凌岩《横山》诗云：七峰崷崪拥层峦，偃盖孤松石上蟠。行雨白龙何处去？暮云深锁洞门寒。
1994年的冬天，我与横山结缘，此后受训带兵多次亲近横山，每次数月之久。如今，这里早物非人非，但关于横山的记忆却如树盖、竹枝一样伸展摇曳。
一
新兵连的营房在横山脚下。那时，横山黎明前的黑暗天幕，是被兵们粗犷洪亮的番号声撕开的，伴随着值班排长乡音浓重的“1、2、1”口令声，横山脚下狭窄的马路上，新兵们尚不十分整齐的跑步声，时而夹杂着新兵出了状况后的“报告”声，合着班长严厉的批评声，足以让横山脚下的兵营和村庄立马沸腾。
新兵连三个月，如果谁认为可以单独外出，你想的有点多。外出训练或到昆岗镇上澡堂子里洗澡，都是有组织的集体外出，往返步行时看到营房后面横山，心里也自然多了一份“凌横山之绝顶”的念想。这种想法在授了列兵军衔以后的某一个周日得以实现，在班长的带领下，新兵们呐喊着从营房西侧的山路向横山顶上冲，大家是把这当成了周末的一项娱乐活动。兵们站在横山顶上，对着远处旷野使着劲儿喊，此起彼伏的嘶喊的确可以让人产生“不是山高是我高”的错觉，还有近乎酒后进入KTV扯着喉咙嘶吼宣泄的快感。
新兵连的日子过得很慢，等待分配下连这段时间犹为漫长。相看两不厌，唯有横云山。在这段时间，大家都盼着能够爬爬横山，可惜这也是较为奢侈的“福利”。因为不久，大家就会离开横山。
横山日出
二
每年新兵连结束，横山脚下也会相对安静几个月，再次沸腾要等到夏季。教导队一开训，横山夏季的温度也似乎升高了几度。主要是因为兵们训练带来的热闹，支队电影组也会不定期来场露天电影，吸引周围的村民进入营区军民同乐。
经历兵之生涯中的第一个魔鬼训练季是在1996年，从7月初到10月底，在横山脚下的兵营里，经历了一次漫长的心理和身体的再培塑、再发育。 此时的横山，路还是那条布满碎石的陡峭山路，山顶祭龙坛小庙的香火依旧旺盛。而此时的我们，心情却不再是当新兵时的心情。因为，新兵连时的娱乐活动“冲坡喊山”被集训队的“教头”们赋予了速度和激情，丰富了“冲刺登顶”“蛙跳上山”和等内容。现在想来，新兵时登顶冲坡是一种发泄，是一种放松，而到了教导队，登顶横山就让人爱恨交加了，蛙跳或者冲刺上山之后，要抓一把香炉灰跑下山脚，手中的香炉灰是班长来检查是登顶了，还是半途折返偷了懒。个中况味，真是“谁用谁知道”。
横山是空的，当新兵时就从班长们的口中得知。那时就想进入半山腰的山洞里一探究竟。在集训队一个周末，班长带着他长长的手电筒，我们带上背包绳、扎上腰带，大家用背包带连成一串，钻进了狭小的洞口，山洞漆黑一片，电筒的光柱也只能照亮前方1.5米左右距离，黑暗带来的恐惧随之而来，脑子里浮想联翩，蟒蛇、蝙蝠、骷髅、女尸等恐怖画面都在“放电影”，最终这些都没有出现。借助微弱的电筒光，依稀看到水泥坑道比较宽敞，因势还建有水池、变电站、灶台等，可谓别有洞天，洞壁上“深挖洞、广积粮 ，备战备荒为人民”等标语，则将人拉回到那个特殊的年代。
记忆中横山的夏季是漫长的，其时部队训练之严，生活之艰，环境之劣，都让横山也以一种特殊温度和色调濡染心境，让人刻骨铭心。
横山之晨
三
那年，临时受命再度来到横山脚下，接替他人带领一帮精力旺盛的兵们完成刚刚开始的集训任务。接着第二年是到横山脚下带新兵。这两次，待日常训练、工作步入正轨后，倒有闲去了解横山的人文风情。在山顶寺庙北侧削壁下有一凸起的平坦岩石，相传为西晋文学家陆机陆云两兄弟在此读书的石台，不知是否真是如此。明代董其昌在此山获得创作灵感，创立松江山水画派，倒是名噪一时。据陈寅恪考证，明清易代期间著名歌妓才女柳如是与明末官员、云间诗派首席陈子龙在横云山麓的横云山庄，亦发生过一段淒婉的恋情。现在想来，秀美横山与诸多历史名人产生交集皆为自然，只不过横山因名人而更加闻名。就如当年，我喜欢到营区旁边的岩石上读书、拍照。天还没亮，趁兵们尚未起床，我带着“海鸥”早早地爬上了岩石，静候横山的第一缕阳光……
也许是人文历史悠久，横山周边民风纯朴，当年住在营区周边的村民与部队官兵相处亦是和谐。至今想来，营区门口夫妻店的老板娘一定会怀念有兵在旁的日子，卖个半年时间的方便面、饮料和水，足可以赚到一年的生活费。个别调皮的兵有时也会忘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到百姓的果树上摘几颗桃子、无花果之类的水果，村民也不以为意，鲜听说村民为这些事情到部队告状。
如今，横山已经开发为公园景区。前几天故地寻迹，关于横山的点状记忆如干冰入水，不停释放出气泡，以一种特殊的存在，承载兵之记忆，温暖芳华人生。
横山脚下村庄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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