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母亲眼里,我应该是一个知识分子。因为我很喜欢看书。
我想这一点足以让她感到安慰。
但春节回趟老家,我发现一个事实:母亲并不喜欢我看书。每当我捧起一本书,还没来得及细看,只要被母亲发现,她就会唠叨:身体要紧,眼睛要紧,看这些书有什么用?
本来,在这个年纪还在做读书人,我已经够自卑的了,所以听老人家这样一念叨,我赶紧放下书本,感觉很羞愧:确实,看书有什么用呢?
可羞愧归还羞愧,让我放下书本,去寻找更有用更合理的事情来做,一时却不知从何做起。
有段时间我觉得写字好。
只要一闲下来,手头没要紧事,我就像一只辛勤的工蜂,高兴地在一个个的格子间营营飞舞,很可能是过于自得其乐了,忙到晕头转向也不觉得,待停下来一打量,把自己吓了一跳:这嗡嗡唧唧的,简直是黄蜂马蜂一样地粗糙干活。
用我老姐的那句话来表达,是“满纸都是个人情绪”,言下之意:不足道也。
这两个女人,这两个至亲的女人,一个已经老了,年纪一大把,阅历也一大把;另一个不老的,年纪至少比我大,阅历至少比我不得少,说起话来咬文嚼字的比我还像一个哲学家,我生活的智慧和勇气几乎全部来自于她们,在新旧年交替之际,她们对我的精神生活来了个全盘否定,毫不留情,带点终结者的意味。
我几乎要沦陷,陷入无望的情绪。
但偶尔的一次闲聊,却将我从无望中拔出来。这,多多少少有点像自己扯着自己的头发,惊讶地是,居然能听见“彭”地一声响,居然能像拔萝卜一样把自己干净利落地拔出来。
我也奇怪,我怎么修炼得像一个武林高手,就这样甩甩衣袖,轻轻地一跃,就轻轻巧巧地立在枝头上了呢?
这次闲聊,是在餐桌前进行的。我们家就仨女人,一年到尾,怕也只有春节前后几天,能在餐后聚在一起家里长家里短,婆婆妈妈地拿亲戚来说事。我基本是竖着耳朵听的,因为我这个热爱读书爱真理的人记住了一位先哲的教导:听人坐而论道不如听人话家常。真知灼见只有在不经意的闲聊中才会昙花一现。
老姐无意地提及一个亲戚,这个亲戚,是一个成功的生活冒险者,曾多次,充满热情地对她感慨:他是太喜欢、太喜欢这个世界了。
让人有点想笑出声的是,我们仨女人在聊到这段时,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然后不约而同地大声附和:“是呀,是呀,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呵呵,我敢打赌,老妈老姐这样说的时候,既不能确定这世界是不是真如她们说那么好,也不能确定这个好是对她们好还是对某些人好,更不能分辨这好是摆在那里客观存在还是供人顶礼膜拜,但自然有一股力量,让她们发自内心地感慨:这世界是好呀!你看,现摆着一个成功的案例在那里。
已经忘了自身是一个普通人,有作为普通人的自由意志和需求。
这就是舆论教化的作用。
但我知道,我在附和的时候,有点不确定,有点怀疑,有点心不在焉,我的声音,多多少少有点像是黄蜂或是马蜂的声音,充满了个人情绪。
就这个知道,让我在无望中不由笑出声来。
无望的情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