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透过窄窄的石窗落在我依旧温暖的棉被上,我伸个懒腰,旁边空枕平整,秦苒已经离开了。我不知道她昨晚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躺在我身边,早晨什么时候离开,我是一个很不称职的舍友,亦是一个很不称职的谷长,明明有很多的谜团要解开,可是头一挨到到枕头就呼呼大睡,连梦都没有。
外面很吵,大家都挤在方远的小屋里,秦苒靠着门,右脚伸到另一个门框上,谁也不放走的架势。方远捂着嘴笑,冲我招了招手。
“你们做什么呢?”我好奇问道,欧澈看见我,满眼惊喜地跑过来,却被菊姐和卉姐拦住,“老大,救命呀!快救救我们啊!你看秦姐给我哥剃的,我们找你理发,希望你也给我们剪一个美美的发型,没想到方远出去铲雪被秦姐看见了……”秦苒拙劣的手艺让众人哀嚎不已,我和方远相视一笑,他拉着我到篝火旁,我坐在离篝火最近的树桩上,他蹲下来往里添柴,跳跃的火苗和噼里啪啦的声音缓解了此时的沉默,他拿起一个篦子伸进灰里,抬起来抖动几下,上面一些黑不溜秋的东西在篦子上滚来滚去,拿一个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用手搓了搓,满手黑灰。看他忍俊不禁的样子,我也不想成全。肯定不能直接吃,太脏了,手指轻轻捏了捏,“啪嗒!”很清脆的声音,里面是空的,剥开来是两粒红皮花生,圆滚滚的,很脆,也很香,于是边剥边吃起来。一会儿,手里的花生吃完了,他不吃,筛好了放到我脚边,木桩太高,我拿着有点费力,方远假装漠视这一切,他捋了一下光滑的下颚,继续筛,也许我垂头抓花生的姿势很滑稽,他终于绷不住大笑,害的我停下来给他捶背。
“你,起来。”他转过身捂住胸口猛咳几声,脸涨的通红。
“这样不就行了吗?”他把木桩横过来,放在地上,手指了指,很嫌弃的样子。我一怔,他这是笑我蠢,不由得心火蹭蹭蹭上窜,撸起袖子指着他鼻子开骂:“我愿意,关你什么事?”
“你吃饱了撑的,你聪明,你聪明不也来这个破地方了吗”
“坐高,我舒服,舒服行不行?”那一刻,我丝毫不注重自己的形像口吐芬芳起来。他愣住,连连摆手,满脸推笑。屋里的人也出来了,欧寒躲到人群后面,欧澈和阿南他们咧着嘴笑,秦苒过来拉我。
“你们都别过来,谁劝我我就和谁急,当泼妇的感觉真好!”
一众哗然!秦苒也撸起袖子:“姐,我加入你的队伍。”
“我们也加入,多少年没有撒泼打滚了,甚是想念呀!”卉姐很快进入状态,她往地上一坐,双手拍着大腿,仰脸看我,“老大,骂谁?”我噗呲一笑,指着方远“他。”方远惊慌失措,他扔下篦子就跑,可惜没跑几步就被拦下来,如果地上有根绳子,一定会五花大绑的。
“老大,想怎么处置?。”欧澈一脸贱兮兮的坏笑,我弯腰把卉姐拉起来,“既然大家都来了,我们商量一下。”我冲阿南挥挥手,欧澈不情不愿松开手,“老大,这就结束了。”
“大家围过来坐吧!”
“把木桩横过来,可以多坐几个人,挤挤暖和。”
“明天就是初一了,送给娟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我忍住不看欧寒,他挠了挠头怒不可遏盯着秦苒,秦苒避开他到目光,头埋在我袖子里咯咯笑着,像母鸡打鸣。
“准备好了,香肠咸肉,还有腊梅花,满满一箱子。”
“老大,你的信可以放进去了。”我掏出看了几十遍的信笺交给欧寒。
“方便给我看一下吗?”方远投来意味深长的微笑。
“好!”我很想说不方便,但只有方远知道哪些地方该写,哪些地方暴露信息,哪些地方需要修改,哪些地方要铺设,哪些地方可以欲盖弥彰。
方远拿着信回屋了,秦苒瞥我一眼“老大,你不跟着去。”我摇摇头。
“每月初一都有新人进谷,也有人离开,我和方远推算过了,离开的人很可能是我。”
“我很珍惜和你们在一起的日子,虽然苦,但也很快乐,不是吗?”
“不要哭,等一会我把东西给大家分分,留个念想……”
“我也想把你们都带走,很难,几乎不可能。”我流着泪终于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完,心里空落落的。
“可可,你来一下。”方远站在门口,我不情不愿站起来,“这里有花生,你们吃着慢慢聊,我一会就来。”
“有问题吗?”我问,方远跟在我后面,锁好门。我转过身看他,进谷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认真审视这个男人,身高应该不到1.8米,上身短下身长,标准的九头身,身材瘦削,却有很宽的肩膀,再胖几十斤因该更好看。他的五官拆开来看,很普通,放在一起,更普通。我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对我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过几天有可能离开了,我有些舍不得,就想多看一会。
“看够了吗?”他棉里藏刀,是笑非笑。
“你难道没有话对我说?”我反问道。
“如果你妻子来了,你要好好待她。我以后无论到哪里都会想你。短暂的日子带给我太多的惊喜和回忆,以后抬眼是你,闭上眼也是你,愿你幸福!”我以为我的一番煽情会让他涕泪滂沱。
可是——
他坐在石凳上,神情肃穆地盯着信笺。
“我叫你来把信修改一下,我画圈的统统删除,把我写的添上去,用你的语气写,不要让她看出来。”
“来吧!”他站起来,负手踱步到我身后,我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算了,是我犯贱,还是不要心存幻想了。
“好了,你看可以吗?”他弯腰凑过来“行,交给欧家兄弟,你亲自去检查一下,确保万无一失。”我叠好信从他屋里走出去,
“欧寒,我看一下你们准备的东西。”欧寒头上多了一顶帽子,看起来还是很奇怪。
“老大,在那里。”他指着前方长案下,案上有几只野鸡,还没死透,哀怨地看着我。
“拖出来,不能放在这里,血渍会滴上去的。”我有些不悦,大家围过来七手八脚把东西拿出来,果然都有血渍。
“对不起呀!老大,我们疏忽了。”
“没啥,幸亏发现的早,娟拿回家就麻烦了。”
“嘿嘿!老大,今晚吃鸡。”欧澈舔着脸笑道。想到案上那几只可怜巴巴的野鸡,我浑身不舒服。
“下次抓到鸡圈养起来,特别是母鸡,可以下蛋。”
“知道了。”他灿灿笑着。
“收拾好了给你们理发。”想在临走前留给他们一个念想,也不枉追随我一场。
“好嘞,我去烧水。”
环廊瞬间冷清了,我蹲在地上找花生吃,扒了半天都是壳。
“吃多容易上火。”方远不知什么时候到我身后,他眼里有光,浑身散发着成年男人的魅力。也是,心心念念的爱人马上要来了,换做我也欣喜若狂的。
“你刚才说的,还作数吗?”他蹲下来,深情款款看着我,我懵了,对,就是深情款款。
“我刚才说啥了,我忘了,你提醒一下我呗!”他呼的一下站起来,来来回回走几圈,又蹲下来看我,“你再说一遍,我拿笔记下来。”我笑着站起来,一把推倒他,他坐在地上哈哈大笑。
“你再说一遍,我记住,记在心里……”
那天晚上小鸡炖土豆我没吃,喝了一碗胡萝卜玉米糊糊。给每个人都理了发,看他们很高兴,我也很满足。
明天就是初一了,我也想去砚山南坡,他们都不同意,我知道是为了我好,也不再坚持。
等,剩下只有等,大家围坐在篝火旁,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梳理一遍,为什么来这里?受了什么刺激?家里还有什么人?到我了,我有些说不出口,毕竟离婚被前夫抛弃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一语带过,重点是孩子,我有两个好孩子,方远一直静静地看着我,大家也这样你望着我,我看着你,默默承受着黎明前的恐惧。
破晓前的寒气从地表升腾,白雾茫茫笼罩着四周,我们手拉着手,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脸。有人小声哭泣,悲伤的氛围迅速被感染。
“忍不了就哭吧!大声哭出来,不要憋着。”方远的声音从我头顶飘过,我哭了,哭的很难听,迷雾中他伸手握住我,我也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这是我的希望,心中唯一阳光,在以后无数个日子里,无论快乐还是悲伤,充实还是空虚,他的力度总能撑起一段时光。
“铛……铛……铛……”我屏住呼吸,22下,我出谷。
太阳从山后面爬上来,红彤彤的像煮了八分熟的鸡蛋黄。浓雾消散后,我看见一张张沮丧的悲愤的脸,我抹去眼泪苦涩地笑着。
“不是你,哭啥了呢?”秦苒用力拉我,我摔个踉跄扑到欧澈身上,他后退几步不偏不倚撞到石柱上。“哎呦……哎呦捂着头。”
“不是我吗?”我揉了揉他脑袋。
“是空号,百年难遇的空号。”众人大喜,叽叽喳喳围着我,我捂住胸口,害怕心跳的太快会蹦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去接你媳妇。”我对方远说。
“不用接,我来了。”斜刺里,我体会到梁媛的咄咄目光,以及方远意味深长的笑容,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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