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婆一手轻轻地按在木盆里的孕妇,一手淌进木盆中的血池。木盆旁放着一只自制的大木箱,木箱里的东西很简单,仅有的是一块绵绸白布,一把生锈的铁剪刀,一瓶白色透明的酒精和一叠厚厚的粗制纸张。
“放松,再用力,吸气——呼气——用力。”丑婆一边按着孕妇的肚子,一边轻柔地安慰着她。
“再使劲,我看到孩子的头了,使劲!”丑婆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顺着微白的双鬓滑落到脖颈。孕妇在大山里呻吟,辗转翻滚,声音穿过山林,渐行渐远。木盆里的血池躺着一颗圆灯,摇摇晃晃。
“不好,孩子的头在偏斜,这样的难产!”丑婆内心开始恐慌,脸色发紫,回想自己多年的接生阅历,遇到过早产大出血,也遇到过寤生,然而却从未遇到过孩子刚出头,头就开始偏移,身子顺着孕妇的鲜血缓慢地滑出来,头一直在偏移。
“用力,一鼓作气!”丑婆试着让孕妇把孩子一口气生产,看能否使头回转过去。孕妇额头上的汗珠早已顺着衣领流到了脖颈,浸透了衣襟。她大口大口地喘气。丑婆见状,毫不迟疑地拉出孩子,可孕妇的脐带和孩子的肚皮紧紧地连在一起,孩子蜷缩得很紧,丑婆的双手也早已筋疲力竭。
“快,告知主家,难产,大人和孩子不得两全了。”丑婆连忙让身边的丫头出门传达。
此时的外面也是一片慌乱。
“孩子,要孩子。”这声没有辨识的混合音刚落下,屋内便传来了孩子的啼哭。
“生了,生了。”丑婆用绵绸白布裹住孩子,将孩子的头盖住抱出房外。推开门,跨过门槛,走到众人面前。
“劳作,生了,生了。”众人目光一下子从丑婆怀中的婴儿转向了一旁的一个中年男子,这个男人挺着身板,下巴留着络腮胡子,脸颊黝黑。
“是男孩,还是女孩?”劳作跑过来揭开孩子的下身,看了一眼,笑出了声,“好,好。劳妹,快来抱你妹妹。丑婆,请随我来。”
一个约十六七岁的男孩抱着这个刚出生的婴儿随着中年男子和丑婆一同进了屋内,其余众人纷纷散去。
远处传来一阵阵低絮声:“你们说,这对夫妇,偏想要一个女孩,这偌大的村子哪一家不是满屋子讨债的就盼一个赚钱的。偏这家子怪异,前面送掉了八个儿子,现小儿子还没行及冠之礼,可能又要被抛弃了哦。”
“可不是嘛。可怜的孩子。”
“听说这个劳作年轻时随他那年迈的老祖宗去了外地,回来之后不见了老祖宗,带来了这个标致的媳妇,原先可是百般恩爱,煞羡了整个村子的人。可自从这个女人一直生不出女孩,是越发的不被劳作重视,现如今可好,这不知名的女人了了他的一桩心愿,自己却孤零零地腿一蹬,到了阴曹地府。”
“丑婆,这是额外的,辛苦了。”劳作双手捧上一块翠绿的宝玉递给丑婆。
丑婆恍恍惚惚地接过绿玉,“可是。”话音刚落就被劳作送出了这所几十平米的土坯房。
“这一家子可真是奇怪,生育的人走了,还给这么锃亮的一块宝玉?”丑婆顾不上太多,深怕眼前这个男人反悔,一路上自言自语地走出了村境。
半路上遇到一个面容脏烂的老头,仿佛有些面熟。他穿着破烂的粗布麻衣,手上却拿着一根被摩擦得发亮的拐杖。丑婆越发好奇:这村子真真的奇怪,接生遇到个奇怪的主家,回程还遇到这样的糟老头子,一身发臭的衣裳,反倒拄着一根有年代感的名物。丑婆虽不敢断然那根拐杖的来历,但毋庸置疑,那是久远的值钱物品。
老头声音倒是粗浑,丑婆与老头擦肩而过,不禁回头一望,两人相视而去。不久,远处便传来一阵歌谣:
如凄如寂,朦胧的灰色里
风轻悄悄地潜入长满树脂的老皮
雨冷清清地落在青苔蔓延的石阶
草翠生生地破土而出
花娇怯怯地爬上枝条
犹带着深深浅浅的祝福
来到这未知的境地,满眼惺忪
山郭,苦酒
惜了这婴孩该是不幸,亦或是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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