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那匹秃獒腿边倚了个武人打扮的少年,莫约弱冠年纪,腰间别了书卷,草草束起的头发留得很长,垂至膝侧。
见到洛家两兄弟走出来,他便揉一揉秃獒脖子上稀疏短毛,转身整理缰绳。
洛鸠上前去:
“阿翡,你莫要生气。”
杜翡的声音平直如板:“我只是来喊你们回去陪将军吃饭,生什么气。”
洛鸦拍拍他的肩,一手攀起缰绳笑道:
“你进去吧,我今儿也想驾驾这马。“
杜翡黑着脸手底一用力把缰绳抢了回来:
“你若去驾车,我便只能走着回去。“
洛鸦嘿嘿腆着脸又跑去拣了另一匹马的缰绳:“那么一人一匹,一人一匹。“
洛鸠听惯了他这样瞎闹,转身先自己上了马车。
隐约听得两人在车前斗嘴,不过马车毕竟是走起来了。再后来,便转为很柔和的谈天声,混着雨声透过薄木板沙沙地传进来,听不真切。
她睡着了。
三日后的黄昏,宫中设宴为太子践行。
去年初秋洛鸠终于满了十五岁,这天晚上头一回不用和别家孩童一起坐在偏厅,而在穆准的右手边台阶下大将军府位最末端有了自己的一把椅子。
她向左略一侧首,视线便能从身畔的三哥,大哥和父亲面上依次划过,看到上方穆准和穆岚青金色的御座和一张明亮的琉璃榻。
穆准还未到,她不知道今晚能不能见到姐姐。穆岚的生母早在穆准还未登基时便遇刺身亡,因此他的践行宴上穆准带哪一位妃嫔都是无碍的,全凭他喜欢。不过苏麒怜与比她还年长的太子相处不甚融洽,碰到这些事是不肯出席的。穆岚又与洛家交好,甚至平日和洛莺也偶尔谈些天,大约也乐意同她说说话。
穆岚如往常一样到得很早,比半数臣子还早。洛鸠落座的同时他也带着仆从进了大厅,此时正和坐在对面的文臣们交谈。
然后她逐渐记起来,三哥之前提过的事。于是转头轻声问洛鸦道:
“你还想着跟殿下一起走么?“
洛鸦瞥她一眼,皱眉朝着左侧洛鸢的方向努努嘴。
“你慌什么?小四问你,你答她便是。”洛鸢打量着厅内人群的目光并没有收回来,只随口说了句话来唬洛鸦。
洛鸦把手里剩的几颗松子抛回银碟子里,压低了声音凑近答她道:
“爹说我去斫州那样的地方守着是屈才。“
洛鸠一愣,腰间玉佩滑下去碰上了身边什么物件,咚一声闷响。她桌下暗自伸手去捞,桌上却看见穆岚听到声响回头,然后擎着酒盏微笑着走了过来。
“大将军,近日无恙否?”
洛雍很郑重地站起来,如往年一样放低酒杯受了他这一敬,答道:
“劳殿下挂记,老夫筋骨尚算清健。倒是殿下明早又要舟车劳顿了。”
穆岚舒一口气:
“那是历练,于国于我都有助益。”
洛雍便朗笑着喝完杯里的酒,抹一抹嘴道:
“殿下能这样想,社稷有望。”
穆岚点一点头,走来敬他身边的洛鸢:
“戾苍,我在斫州的时日,襄鸾的琐事劳你多费些心。”
洛鸢也站起来,他之前一直没有为自己倒酒,于是伸手接了穆岚身后的宫婢呈上的斟满的铜盏,略略垂首道:
“殿下肯将东宫的事务分出些给毓金阁的学士们打理,已是对鸢的抬爱与信任。”
穆岚刚想继续走过来对洛鸦说句什么,洛鸦却自己刷一下站了起来,嘴角扬的很高:
“殿下。”
穆岚微微皱起眉头,望着他笑了起来:
“嗯?”
“你在斫州还缺不缺人手?”
穆岚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
“你若肯来,我便还缺。”
洛家其余三人的,以及附近一些意味不明的目光顿时齐刷刷地聚在洛鸦身上。
洛鸦笑了一笑,抿了一口杯子里的酒道:
“我可不来。”
周遭忽然安静了些许。
穆岚点点头,把手中酒盏收回来一点等他说理由。
却见洛鸦忽然把小巧的酒盏一放,从桌上抓起用来盛汤的大碗哗啦啦倒满酒然后拿着大碗极用力地和穆岚当啷碰了个满杯——
“等我拿了军功,当了将军,再和你一起守斫州。“
“我不要拿着洛家的铁骑牌来当你的帮手,我要自己拿着刀来你麾下当青国之墙。”
他的眼里,满是亮晶晶的笑意和火光。
穆岚胸襟溅上了一大泊晃出来的酒,宫婢急急地跪下去替他擦,他却浑然不觉,拿着几乎空掉的杯子在洛鸠的碗里捞起一杯咕碌碌喝下去:
“好!我等你带着将军的印信来找我。“
两人中间的桌案上,淋漓洒满了喷香的酒液。
“洛卿,你家老三是要成大事的。“
众人惊异地看向门廊处,纷纷伏下去叩拜:
“陛下!“
穆准一行人在门口已经站了好一会了。
待穆准与他身后随行的女子落座,众人才得以起身归位。
琉璃榻上端坐的女子不是洛莺。那女子一身素色的青蓝衣裙,发髻上亦无什么华贵饰物,唯独两串月白的珍珠荧荧发亮,细长的银链子随着鸦墨长发起伏闪动。
她抬起头,一张清淡如水墨的脸,有岁月隐约的痕迹,却不知为何看上去,像这厅中那些运筹帷幄的文士那样明朗而坚定。那双很柔和的眸子里,有些什么和别的女子截然不同的东西。
洛鸠是认得她的。
她是穆准娶的第二个女子,姓黎名凉,从佛寺里走出来的,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凉夫人。传说穆准数年前在疏梧寺里找方丈解签却遇上了她。那个一身袈裟布衣,长发未挽的年轻女子问他,阁下是不是姓穆的郎君。
穆准答是,然后问她会不会解签。她便替他很详细地解释,末了却说:
“陛下,您无需寄托于这些飘渺的东西,这些签只是刻了字的木片。”
穆准很温和地告诉她,自己是青国的太子,不是青王,应该称殿下。
然后那女子看着他道:
“陛下节哀。”
穆准当她是疯子,踏出寺门时却听到宫中传来的丧钟声。
穆贲三刻前驾崩。
凉夫人懂很多学问,且并不仅限于诗书礼乐。她是一位极和气,有趣又端正的女子,洛鸠一直很喜欢同她说话。从前她若伴君出席宴席节会,定会来偏厅瞧上一瞧,逗孩子们喝些甜羹。她偶尔让洛鸠想起幼时家中的先生。
穆准方坐定,就探着身子对洛鸦道:
“洛老三,你想立军功?”
洛鸦答是。
穆准脸上便泛开耐人寻味的笑意,垂眸去拿茶盏,没再多说什么。
周遭的窃语声不绝,洛鸠转头看洛鸦,他的面色因为方才一番激昂言辞而浮出很鲜亮的彤红,筋脉鼓动的眉骨下眼神却出奇平静,定定注视着手里的酒杯。
他没有再剥松子吃。
她看向对面,与她的位置正对的地方原先是空的,现在坐着凌翊,在他之上则是苏麟敛与季珩。
一张洛家儿郎能坐满的桌子后,坐了三个姓氏不同的人。
凌翊在与苏麟敛交谈,苏麟敛不出意料笑得很舒畅,金玉冠在灯火下熠熠生辉。
然后他们俩一齐看过来,苏麟敛对上她的目光,仿佛是惊喜于在正厅上发现她般,很欢快地挑起眉毛。凌翊也朝她颔首致意。
满室都是细碎的男子谈天声,伴着丝竹和繁杂菜肴的热香气。相较偏厅,正厅的饭菜品类多得多,却少了一丝香甜软糯的口感,壶里倒出的也是清茶而非蜜奶。洛鸠拿着银筷子拨了拨菜,尝了口鳜鱼,更急于听尽这厅中一切新鲜博大的谈话。
她所坐的高阶之下,有群聚商议春夏西面农事和南面渔业的人,有在桌上划着地图争吵着优先修复哪一处的古官道的人,有远道而来的武将和大群旧友推杯换盏,有年轻的官家子弟寻了临窗的位置扎堆吟风弄月写出博人称赞的辞章。
窗外是湖,湖上有廊桥和一座大水榭。
大水榭是供女眷们歇息的地方,从廊上过去偏厅不过百步。洛鸠坐在大厅深处,只隐约窥见大水榭里错落的明灯,那些官家子弟却瞧得开心,还要来能浮水的杯碗装了写好的纸头和别的什么小玩意放过去。
季纤纤是在那里吧。
还有其他几个认得的小姑娘,原先和她一齐坐在偏厅,今年又和她一齐满了十五岁,如今也在那里吧。
她正不自觉地和那些人一起瞧得出神,一个小宫婢却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侧,几乎吓了她一跳。
小宫婢微曲着腿,悄悄呈给她一盘各式花样的点心,其中有她爱吃的宫里的栗子糕。她将不大的盘子轻手轻脚挪到洛鸠右手边被小汤瓮遮着的空地,笑道:
“云旗侯说四郎君可能还吃不惯这些菜,要奴婢提前去把等下的点心取些过来。”
系着绸带的双髻煞是可爱。
洛鸠看她一眼道:
“你是那晚在中宫伺候的姑娘?我记得是你领我去陶韵宫的。你叫什么?”
小宫婢欢喜道:
“难为四郎君记得。奴婢叫山楂。”
洛鸠一笑:
“是个很酸甜的好名字。山楂,你替我谢谢云旗侯。”
山楂便行一个礼像来时那样轻手轻脚地下去了。
洛鸠抬头望向对面,苏麟敛歪着头朝她举了举杯,笑得春风得意。他身边的季珩坐得与穆岚最近,穆岚仿佛是在很虚心地向他讨教什么,虽然坐得高出一阶,仍使劲放低身姿显出诚恳模样。而季珩就像无数次在上书房里给穆岚或她讲课时一样,皱缩在眼皮里的老眼终于放出一点朦胧的光,拿右手在左手掌上小幅比划着,用带痰意的浊声侃侃而谈。
自穆岚领了斫州的担子以来,每年他一走,洛鸠便没法寻借口进宫来找他或是季珩了。不过春夏芳菲时日里,东街尽头繁花似锦的云旗侯府总会向她敞开大门。
酒过三巡,点到即止的歌舞也看了个够,各家臣子便显得不那么拘束,尤其是那些年轻的,陆续开始在大厅内走动,声音也响亮起来。
洛鸠初来乍到,不熟悉大臣间的交际圈,又怕不小心坏了规矩,便打算留在座上。然而片刻后她发觉在原位岿然不动的大多是些德高望重的老臣,如父亲、季珩等便是等着旁人端着酒盏来找他们的。她的两个哥哥都早就离座,甚至她在大厅内已经片刻未曾看见洛鸦了,不知跑去了什么角落。于是她只得起身尽量不显拘谨地在近处走走,也不知该往哪去。
她原以为自己并不引人注目,转眼倒有个很敦实的官员脸上放光地背着手向她走来,洛鸠顿时慌张,也想不起来这人是谁,直愣愣杵在原地。
却听那个官员敬道:
“寄北君。“
洛鸠这才发现凌翊恰好从她身后过去,闻得有人唤他便站定转过身来。
她赶紧从这两人中间退出去。
凌翊转过来便看到她躬身后退,随即转眸朝那官员顿首道:
“赵参军别来无恙。“
然后出乎意料地,他给了一旁茫茫然的洛鸠一个微笑,伸出手道:
“上回听赵参军念叨吃伤了膝盖疼,参军可知道这是谁?“
那赵参军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这个还披着一半头发的、细瘦的少年郎,视线落在她的雀翅冠上,恍然大悟:
“这不是上将军家的四公子?我还觉着是个孩子,小时候看着上将军英气,现在瞧这眉眼疏朗得,这要看过多少书才能有这气度——不愧是陪太子读书的人!“说着便走来拉洛鸠的手,“苏王后最近身子还舒坦吧?你若得空,哪天替我瞧瞧这膝盖好不好,旁人都说让我忌口,可我偏偏忍不住那劲儿!真是愁死我了。”
他一番话说得又快又响,顿时周围人都看过来,洛鸠一窘,垂首躬身道:
“赵参军实在是抬举了。等参军闲时捎个信儿,鸠必当倾尽所学。”
“那可不敢的。”赵参军压低声音,“上将军的公子,卑职只有讨教的份儿。往后还要指望四公子照拂。”
洛鸠觉得好笑:“赵参军,鸠现在不过一阶布衣,哪里谈得上什么照拂。”
“四公子真是谦虚了,您少年英才,又逢国运昌隆,前途实是无量呀。”
他这话和之前一样说得油亮,洛鸠听去却直觉着像是隐含了别的什么意思。她还未来得及思索,头上传来穆准的声音:
“赵阅,你嘴上倒是不吝啬,孤听着都把洛家小四夸怕了。他才多大,你也拿那些老油条的说辞跟他绕?”
赵阅佯缩一下,嘻道:“四公子跟陛下时日长了自然沾了陛下的英慧,日后必成陛下股肱。什么说辞人家听着都跟明镜似的,通透着呢。“
穆准笑着啐他,末了又想起来什么:
“孤记得小四去年才往御医署讨痹症的药本,还在家里琢磨着吧。你的膝盖,交予宫里的御医便是。这富贵病哪,还是得忌口。”
黎凉在他身边微笑:
“陛下记性还是那样好。赵参军,黎凉也觉得越是舒坦的时候便越是要克己修身,吃食补身也好别的也罢,总归过犹不及,揠苗助长便易落下病根。”
赵阅合袖躬身:
“凉夫人字字珠玑,所言极是。”
洛鸠不便插话,只看一眼身边的凌翊。凌翊发觉她在打量他,问她道:
“你三哥呢?”
洛鸠刚想答他,穆准却忽然唤她:
“洛小四。”
于是她应道:
“陛下。”
“孤看你饭吃的比你的话还少,这儿是不是没偏厅好玩?”
洛鸠斟酌一下,答道:
“这儿本不是玩的地方。”
穆准抚掌:“整天一帮老头子谈国事,是无聊了点。”他忽然召来一个宫婢,“去,去偏厅把瑟儿找来。”
不一会儿那宫婢便带着人回来了,却不是从偏厅的方向来,而是从大水榭的长长廊桥直接过来的。
她垂首,露出身后盈盈豆绿衣裙的小女孩:
“公主嫌偏厅无趣,又进不得正厅,跑去大水榭玩了。”
穆瑟的小脸红扑扑,头上的小髻和琉璃首饰也颠得有些歪斜。她不上前,只扑闪着眼睛在宫婢身后朝厅里张望,待看到最里面御阶下的洛鸠,方展颜道:
“鸠哥哥!”
她这脆生生一声唤,满堂的目光都聚过来,不断有臣子朝她的方向顿首。
洛鸠怠慢不得,急急穿越人群走过去,来到穆瑟面前很端正地行礼。
“小公主。”
穆瑟用覆着丝巾的双手把她拉起来,哀道:
“鸠哥哥以后不能同瑟儿一起吃饭了。”
洛鸠的双手被她掌上温热的绸缎包裹着,余光瞧见洛鸦不知何时立在廊桥进来的门边,却顾不上这些,只双眼定定瞧着穆瑟道:
“在下是臣,要在这里为国出一份力。”
穆瑟头上的一斜琉璃珠串摇摇欲坠,洛鸠想如往常伸手替她扶正,却终究目光闪烁几下没有动作。
这时穆准唤穆瑟过来,穆岚便从人群中走出来牵着她的手过去,途中替她重新带好了首饰。
穆准待她近前,弯下身来摸摸她的小脸,替她把衣裙扯齐整,笑道:
“你真想和你鸠哥哥一桌子吃饭,日后也是有机会的。”
“真的吗?”
穆准笑意愈发深了:
“嗯,真的。”
之后穆准便留穆岚穆瑟在身旁。穆瑟许久没见洛鸠,自然巴巴地有许多话说,于是洛鸠也陪着她不走开。
夜渐渐深了。
众人陆续也回到各自座上,只等着君王离席。苏麟敛落座前摸出一只玉制的鸽哨送给穆瑟,还说了些趣事逗她开心。厅里自他明快的声音后便不约而同沉寂下去。
洛鸠衡量着要不要回座,穆准按住了她:
“且等等。孤有事要同你和你哥哥说。”
洛鸢洛鸦听到此话齐齐抬首。穆准坐直身子:
“洛家老三。”
厅中肃静,洛鸦起身: “臣在。”
“洛卿早早就同孤讲让你们几个去历练历练。孤本想你随太子去斫州也好,你却想先立军功。要军功,孤这里只有一份苦差事,不知你愿不愿领。”
洛鸦嘴角一挑:
“上将军家的儿郎,眼里没有苦的事情。”
“那么,”穆准示意黎凉将锦盒中的旨意拿出来,自己执笔填上几字,复交还给她放回去,道:
“孤的折冲将军,一月后率军西进去平大漠吧。“
内侍将锦盒呈给洛鸦,他双手接过,举过头顶,叩拜谢恩:
“襄鸾叶落之日,便是微臣凯旋之时。”
他双膝落地的那一刻,洛鸠忽然觉得她的三哥,变得有些遥远。
穆准点头,转头对洛鸠道:
“小四,你读的书多。西北大漠的人情风物,你可读到过?”
洛鸠思索道:
“听说那里沙如雪,月似钩。只可惜未能身临其境地看看。”
穆瑟奇道:
“瑟儿见过雪,却也没见过雪一样的沙子。大漠里的那些蛮子,是不是也没见过这儿的青泥呢?”
穆准笑着训她道:
“什么蛮子,莫要瞎喊。式方一族只是未受过中原诗书礼教,我们亦不懂他们的礼法,所以才会起争端。“
洛鸠看着穆准面上笑意,一瞬明白了他话中所指,很顺从地肃容垂首道:
“小公主若是想要,臣愿随军出征。臣虽不会打仗,却能向西北带去襄鸾的五谷诗书,为公主带回一抔浸着西北月色的沙子赏玩。”
她说这话时,立在黎凉身旁的穆岚抬眸,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拧了起来。
穆准很满意地舒一口气,道:
“有子如此,洛卿,上将军府后继有人。”
洛雍忙起身谢恩。穆准示意他平身,继续对洛鸠道:
“你愿替孤办这件事,孤琢磨着该给你一个三等的侯位。不过你还未起字,这封号便等你有了字再下来吧。”
“臣遵旨。”
“今日便这样吧。一月后,孤再给你们兄弟践行。”穆准拍一拍她的肩,起身带着黎凉离席。
次日穆岚启程。
洛鸠一夜辗转未眠,仍是大早便穿戴齐整同洛鸦一道去正城门前送他。
城门大开,这一日果如巫祝所言,是个极晴远的好天气,万里无云,日光四下。
穆岚已经上马,只等着见过他们便动身。
洛鸠站在他马下,他的乌骓马浮光又高又壮,青黑毛皮泛着粼粼波纹似的光。穆岚与她一样不喜艳色,没有像在宫中戴金冠或玉冠,只戴了一顶铜和象牙打成的武冠。或许是昨晚喝得有些多,穆岚看上去世子风度依旧,面上却有些微忧色。他很郑重地接过洛鸠拿绸缎裹好的礼物,心不在焉地吩咐侍从与他行李放在一处。
“我不跟你走,你就脸拉得这样长?”洛鸦抱臂打趣他。
穆岚拿靴子杵他一下:“你不跟我走,五月去沧州有你苦头吃。不过你去沧州,也就只糟蹋糟蹋那儿的好酒和姑娘,谁吃谁苦头还不一定。“
洛鸦一笑:“没法后悔了。我倒不嫌那儿蛮荒,反正也只是个带增兵的副将,沧州的琢荆阁我早就想去看看了。就是啊,”他拍拍洛鸠,“没想到你爹舍得让阿鸠跟我去。”
“文职而已。大哥说打式方容易,我们秋至前便能回来,还比你早。”洛鸠没打算让穆岚记挂他们。
穆岚仍不放心:“阿鸠,你不会拳脚功夫,一路上记得跟着衔瑾不要乱跑。行军艰苦,不过他们不至委屈你,到沧州之前能躲在马车营帐里就别出去。也别老跟着衔瑾跟那些将士们没大没小厮混,你和他不一样。”
“知道了。”洛鸠倒不觉他话多,只是怕耽误时辰,便推他道:“该走了。你若是还有话讲,我们陪你骑一程送你到城郊外第一个驿站。”
“别送了。“穆岚给她一个微笑,整整衣冠,把手下拿来的披风系好:”早些回去,该开始收拾行李看点兵书了。你们保重,等我回来,请大将军和小侯爷去襄鸾最贵的酒楼,把那儿所有菜都点上一遍。“
说完这话,他扯起缰绳,示意手下将绣着青国群龙腾云的旗子扛起来,打马去追前头的人了。
洛鸠登上城楼,看他赶到队伍最前面顺着日光放慢速度,低头与手下清点了一下人马物资,又转过去和前面众人说了几句话。
最后,他往这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逆光看得是否清楚,随即转回身去,抬起左手,示意全队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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