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草小令》
中午阳光好,暖暖的,不似冬天的样子,阳台上整理花木,花木进入了冬眠状态,倒是一些小草,绿得可人。
这些小草,应是秋天滴落的种子,又在秋天抢着阳光、水份,忽忽地生长出来的。到如今,初初的冬天,小草仍柔嫩,鹅色的黄绿,它们几乎处于朦胧的状态,还不知即来的严寒,将带走它们的一切,绿叶、初心,乃致没有深扎下的根须。
草无法选择自己命运,阳台花盆中的冬草,风送来或鸟携来种子,遇到适宜的小气候,就义无返顾地萌发了生命,它们本该收藏在泥土深处,来年春天发芽,完成草木一秋的过程。
草随遇而安,自己左右不了自己。
过世的恩师,曾在多年前因为我的落寞,给我写信,他说:小草就知气候,不知时间,有适宜的温度发芽,长出自己最重要。那时我偏居一隅,为自己被冷落和遗忘耿耿于怀。我按照恩师的忠告,努力将自己的叶举出泥土,充分感受阳光灿烂的日子。也略有小成,欣喜了很久,影响了很久。
小草有自己的哲理,冬草亦如此。
在农村的日子,常年累月和草打交道,锄草砍草铲草,高兴了和草说话,生气了揪上一把,草贱,怎么欺负也没见反抗过。但都愿意以草命自居,草民嘛。我大惑不解,总想找出答案来。有一年大雪封门,天寒地冻,爷爷要我去菜园地挖上几棵青菜。我去了,扒开冻实了的积雪,匆匆拔了青菜,手痛得猫咬。爷爷问我菜园畦上还有些什么?我答:雪和菜。爷爷摇头,要我再跑一趟。
仍是扒开雪,我看到了星星草,绿绿地,透明地趴在泥土上。爷爷又一次说话,一辈子就做一棵草吧,草贱,贱得有味。品着味字,不知所以,但,实在是有味,我一直品到了现在。
仓子是株草,生下时憋了气,被父母扔在冬天的枯草窝里,被寡汉柱爷拾了回,揣在胸口捂活了。仓子如草样点在了柱爷生命里,喝百家奶,穿百家衣,终是活了下来。仓子长大,柱爷老了,一老一少,奔走在生活的细密处,敦厚、勤劳,村子里对他们充满了敬重,草长出样子,活出样子,和树一样高挺。
关于冬草,在乡村,我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比如麦子,点麦时,不小心将种子遗落在田埂之上,倘若不被鸟吃了、虫搬走,一定会和田里的麦粒一起发芽、一起吐绿。但区別大了,田里的麦苗是庄稼,田埂上的麦子就成了野草,充其量是野麦。野草人人可诛,家畜走兽当点心,田埂上的麦子遭难,九死一生。
桔生淮南为桔,生淮北为枳。冬麦成野草,偶然中有必然。
冬草顶着寒风而生,成就了土地最有意韵的佳话。当人们以青松傲雪自诩,冬草低着头,默默中坚忍。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冬草一直生着、绿着。
我决定不拨去花盆中的冬草,也曾伸出手去,无端的生出悲悯。将草拔去,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但绿消失,生命消失,一捧泥土将归于死寂。实际上我们也是一株株草,悬着的手在我们的头顶,拔不拔就在一念之间。冬草不会反抗,而不反抗更有力量。想到诗歌《小草在歌唱》,对强权歌唱的草应是冬草。
香水有毒,冬草也应有毒。香水中的毒充满诱惑,冬草中的毒可驱逐寒冷。
2017.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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