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的第六回安排了两个件事。一是宝玉的性经验,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大事。二是刘姥姥活不下去,饿的要死,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大事。作者把这两个事件放在一回里对比,让我们看到“富贵”与“苦难”共存在人世间,富贵人不知穷人的大事,穷人不知富贵人的大事。
先看第一条线,虽然很短,但这是宝玉的大事:性的经验。宝玉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若有所失,袭人给他换衣服时,发现他大腿处冰凉一片粘湿,问他原因,宝玉说了梦中之事,并出于好奇和袭人偷试了一番,这是宝玉的第一次性经验。
中间的过度段作者写的很精彩。按蓉府一宅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事虽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没有个头绪可做刚领,正思从哪一件事,哪一个人写起方妙,忽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因与容府略有些瓜葛,这日正往容府中来,因此便将这一家说起,道还是个头绪。
另一条线就这样被曹公扯了出来。一户王姓人家,祖上和王家有瓜葛,因家业萧条,搬出城内,居住乡下,户主王成,小名狗儿,妻子刘氏,有小男板儿,小女青儿,一家四口,务农为业。俩人忙于生计,接了岳母刘姥姥过来帮忙带孩子。
有一年冬天,日子实在熬不下去,一口破锅敲得叮当响,刘姥姥想起女婿家有王家这门子有钱亲戚,王家当年小姐嫁到了贾家,如今是个吃斋念佛的大善人。全家人经过协商,女婿是个大男人,女儿是个年轻媳妇,难以抛头露面,大家一直力荐刘姥姥能担此重任。刘姥姥就恭敬不如从命。决定自己厚着脸皮,带着板儿,一进荣国府找当年有一面之缘的小姐现在的王夫人,想讨点饭钱,让全家人不被饿死。
刘姥姥虽说是个乡下老太,没见过世面,但,是个真正有生命力的人,尽管穷的活不下去,但没有放弃求生的希望。
对于这一次进贾府,能否讨来生存的救命钱?刘姥姥有一个很乐观的态度:倒是我舍了这幅老脸去碰一碰,果然有些好处,也大家有益处。便是没银子来,我也到那公府侯门见一面世面,也不枉我一生。
刘姥姥说话也很幽默诙谐:只要王夫人发一点好心,拔一根汗毛也比咱们的腰还壮呢!
刘姥姥此去贾府,并不盲目,打算先找当年的一个熟人,周瑞家的。那年她的丈夫因争买一块田地,多亏狗儿相助,想着,这次进贾府求助,她定会帮忙的。
刘姥姥和板儿风尘仆仆披星戴月来到贾府,看到大门那两个高大威猛的石狮子,看到簇簇的轿马,刘姥姥从气势上先焉了。我们看看刘姥姥的几个动作:“不敢”过去,“掸掸”“衣服,蹭”到角门口,只得“挨上前”来问,“陪笑”说,这里石狮子和簇簇的轿马,道出了容府的气派,刘姥姥那些细微的动作,道出了她脸皮子很薄,很害羞,很无奈的一种心理。
再看看容府下人们:长得挺胸凸肚,指手画脚坐在大凳上,说东道西,众人打量刘姥姥,听了刘姥姥的话都不搭理她,半天才说一句话,还是哄她,你远远的墙角下等着吧!他一会儿就出来了。幸亏遇见一年老的好心人,给她指了一条光明路,顺利找到周瑞家的。瞧瞧,这是一群吃的肥头大耳,长着富贵眼睛的下人们。
周瑞家见到刘姥姥,并得知她的意图后,一是想起当日狗儿的相助,二是显摆自己的体面,就好心办好事,对刘姥姥说:按道理这事不属我汇报,但,你既然来找我了,就是看得起我,我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让你见到管家的,把你的事情办妥。
刘姥姥初见凤姐时,凤姐说了一番客套话:亲戚家不大走动,都疏远了,知道的呢,说你们嫌弃我们,不肯常来,不知道的那起小人,还只当我们眼里没有人似的。
刘姥姥说了一番肺腑之言:我们家道艰难,走不起。来了这里,没得给姑奶奶打嘴,就是管家爷们看着也不像。
后来真正要开始借钱时,却不敢提借钱,只说过来走走亲戚,还是周瑞家的从中相助,递眼色,才敢开口说出来。
原文:只见周瑞家的回来(向汇报王夫人刘姥姥进贾府这事件),向凤姐说:太太说了:今日不得闲,二奶奶陪着便一样的,多谢费心想着。自来逛逛呢便罢,若有啥说的,只管告诉二奶奶,都是一样。刘姥姥说:也没啥的说,不过是来瞧瞧姑太太,姑奶奶,也是亲戚们的情分。
周瑞家的便道:没有啥说的就算了,如果有话,只管对二奶奶说,是和太太一样的。一面说,一面递眼色与刘姥姥。刘姥姥会意,还没说话,脸就红了,现在不说,今天来这里又是啥事?只得忍着羞耻说:论理今日初次见姑奶奶,是不该说的,但我大老远跑到你这里来,少不得说了……
中间又夹了一段,贾蓉借屏风一事,贾蓉和刘姥姥是两个明显的对比,一个是穿着美服,戴着华冠的富家公子,一个是衣衫褴褛穷困潦倒的乡下老太。贾蓉进来,刘姥姥坐也不是,立也不是,藏没处藏,躲没处躲。凤姐笑道,你只管坐着,这是我侄儿,刘姥姥才扭扭捏捏的在炕沿边上侧身坐了。
这个故事结束,事件又转了回来,有了周瑞家的提醒,刘姥姥认清的形式,最后不得不说了这次来贾府的目的。这次又出来了两个对比:凤姐午饭都吃了,刘姥姥和板儿急着赶路,早饭还没吃;凤姐家满满的鱼肉,不过略动了几样,板儿吵着要吃肉。作者让我们同时看到,富贵和贫穷两种迥然不同生活状态。
凤姐开始说了自己的一堆难处,后来语气一转:今天你大老远了来了,头一次向我张口,不能让你空手回去,这里有丫头们做衣服的二十两银子,你先拿着去用吧!刘姥姥喜得眉开眼笑,说话也很经典:我们也知道你艰难,但俗话说:廋死的骆驼比马还大些。凭他咋样,你老拔一根汗毛比我们的腰还壮呢!凤姐后来又给了刘姥姥一串钱,说你老也老大不小了,这钱坐车吧,别再走路回家了。凤姐做的这件善事为后来容府被抄家,刘姥姥救巧姐儿埋下了伏笔。
可以说,这次进荣国府刘姥姥是幸运的,遇上了贵人相助,一个年老的好心人,得以找到周瑞家的,顺利进入贾府,一个热心肠的周瑞家的处处从中周旋。这次借钱成功,周瑞家的功不可没,在王夫人凤姐平儿跟前说好听的话,竭力相助,否则刘姥姥就见不到凤姐,就算见到了凤姐,还害羞不敢提借钱的事,又是周瑞家的使眼色,才得以有胆气说出来,最终取得了成功。
刘姥姥是个礼数周全知恩图报的厚道人,借到二十两银子后,要留下一块银子给周家的孩子买果子吃,周瑞家的如何放在眼里,执意不肯,刘姥姥千恩万谢,仍从后门走了,这一回是个完整的终结。
佐料:纵观全文,让我们再次回顾一下,刘姥姥这次进贾府张口借钱的艰难历程。
俗话说:说着容易做着难。在家里时,刘姥姥很轻松愉快的说:借了钱我们都好过,借不到就算到侯门走一遭也不枉此生。
到了贾府门口,看见大石狮子簇簇的轿马,吓得刘姥姥紧张的,“不敢”过去,“教”板儿说话,“掸掸”衣服,“蹭”到角门,“挨上前来,”“陪笑”说话。
在周瑞家的家里,俩人赶紧下坑,整顿衣服,去见凤姐时,刘姥姥紧张的又“教了”板儿几句话。
见了凤姐,刘姥姥在地下拜了几拜,又紧张的“哄板儿”出来给凤姐作揖,板儿藏在她背后,死也不肯出来。
周瑞家的就说:没有话的就算了,有话说,只管回二奶奶,是和太太一样的。一面说,一面递眼色给刘姥姥。刘姥姥会意,“未语先飞红的脸,”现在不说,今天来这里又是为啥?只得“忍辱”说……
后来贾蓉出现,刘姥姥坐也不是,立也不是,藏没处藏,躲没处躲,凤姐笑道:你只管坐着,这是我侄儿。刘姥姥才“扭扭捏捏”的在“炕沿上”“侧身”坐了。这些词语充分的体现出了刘姥姥紧张的心理。
刘姥姥真正放松的时候,是二十两银子拿到手后,感谢凤姐时说的话,虽说用词不当,但她真正恢复了刘姥姥说话幽默风趣的本性。原文:刘姥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凭他咋样,你老拔一根汗毛比我们的腰还壮。”这句话和刘姥姥在家里说的那句话是一样轻松愉快的口气,也是前后呼应的。
此文纯属笔者的一点拙见,若有吹毛求疵之嫌,敬请友友们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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