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孤儿院的小女孩
夏日炎炎,街边的老榆树也在太阳的炙烤下无精打采的站在那里,沾着泥土的叶子被偶尔吹起的暖风摇曳着,像是在迎接着什么,又像在欢送着什么。
街边路口音像店里昏昏欲睡的老板,道路两边低垂着头的小草,在柳树下扇着芭蕉扇小憩的老大爷,一切都随着天气显的那么的闷热且安静,此时安远山跟着同乡顺子顶着毒辣的太阳快步的走着,除了偶尔驶过的车辆,街道上只能听到柳树上的知了发出令人烦躁的叫声,像极了现在安远山的心情,烦躁且不安,不安中还带着颤抖的兴奋,这些混杂的心情应该可以通通用一个词概括,紧张,是了就是紧张。
从上次去给小女儿买个漂亮的书柜作为她顺利从幼儿园升到小学的礼物,选的是HelloKitty的粉色书柜,回头看到了与粉色书柜格格不入的正在做苦力工的同乡顺子,场面有些滑稽,更滑稽的是在和顺子喝了一次酒才偶然得知自己竟然还有个女儿,而且就在自己所在城市的孤儿院,除了刚开始的震惊不敢相信,往后到现在理顺心情的一个月里,全是紧张,坐立不安,满脑子都是过去的事,安远山抬头看了看似火的骄阳,心想好久没看过大雪了。
随之安远山陷入了回忆里,他和夏冰的故事发生在冬天,那时候他刚20出头,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和父亲公司的前辈叔叔们去乡下慰问村民,家里是开化肥公司的,客户群就是这些偏远地多的农村,父亲打的是友情牌,一到冬天就带着一箱一箱的生活用品散发给各家各户,顺便讲解本公司的化肥产品,无非就是怎么怎么好,自卖自夸。一到夏天就开始各家各户的卖化肥,不得不说这招很奏效,那些淳朴的村民个个怀着感激之情把钱奉上来,一个不字都没有,羊毛出在羊身上,这话总是没错的。
不过,自从又出现了一个同样方法的对手公司,生意越发的难做了。一定要趁着这次让父亲刮目相看,年轻的安远山这么想着,到达村子的时候是下午,那时候日头刚刚好,车子在村子中央停下,白雪把一个个小房子全部覆盖成白色,小房子的烟囱还冒着烟,村里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正在打雪仗,空中飞舞的雪球和不断的欢声笑语回荡在村子里,一切都可爱极了。
安远山这么想着,刚下车还没站稳就被一个飞来的雪球砸中,耳边传来惊呼声,显然是打错了人。这可真不是个好技术,安远山边想着边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白棉袄的姑娘站在一棵挂满雪花的大树下,那姑娘亭亭玉立,清秀的眉眼弯成月牙般,小巧的脸庞挂着顽皮的笑,明明是调皮的表情,却因为独特的气质让人感受到说不出的清雅灵秀,那一瞬间安远山想到了一句诗,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再后来,无非就是一个佳人才俊的故事了。
夏冰是凤来村最漂亮的姑娘,爱上了城里来的少爷安远山。他们相爱,爱的难舍难分,夏冰帮他在村子及周围村子来回奔走,帮他在父亲那里立功。他则给夏冰讲各种故事,他在城里的所见所闻,看到夏冰认真惊奇的眼神,他便觉得欢喜。年少时的爱情就是这样,她一笑你感觉好像在大雪里看到花开一般,整个世界都是色彩缤纷的,那时候他是真的很爱夏冰的,他这么想。
再然后,他家化肥出事了,对手公司买通了一个内部人员,在化肥里加了些东西,所有用他公司化肥的地全部长不出庄稼。公司出了事,父亲病倒了,他作为唯一的儿子为了完成父亲最后的心愿和父亲朋友的女儿结了婚,完成了父亲的心愿,岳父帮忙解决了公司的危机,好似已经圆满了。只有他知道,他的心从此缺了一块。
他偷偷的去过风来村,那件事被压了下来,村民得到了些补偿,只是夏冰家搬走了,听别人说,因为当时夏冰帮他担保,出了事以后,那些村民每天堵在夏冰家门口要债,夏冰家不堪压力,搬走了,没有人知道搬去哪里了,从此,再也不见。他想到夏冰,那眉清目秀的脸,那双瞳剪水的眼,想到她的性格和她的名字一样,如火如冰,爱他时的热烈,最后决绝的离开,让他再也找不到她,都是她的骄傲。
夏冰已经不在了,听顺子说孩子6岁时她就病死了,被医院直接火化,连墓都没有,只留下了一个他们共同的孩子。每每想起夏冰他还是很难过,从原来到现在,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淡化,所以别人说时间会淡化一切,安远山都是不信的,如果真的是,那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没忘记夏冰,还那么清楚的记着她的眉眼。
"远山哥,到了"顺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安远山从回忆里回过神,他抬起头,归叶孤儿院,五个打字清晰无比的显现在眼前。黄土的操场,破旧的老楼好像在像人们展示着这所矗立在郊区孤儿院的破败。只见顺子跟一个戴着眼镜的老女人打招呼,她是这所孤儿院的院长,姓蒋,她儿子4岁的时候被拐卖了,丈夫不要她了,她就在这个孤儿院里一直到现在,尽心的照顾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希望着她的儿子也能被人尽心照顾。
孤儿院没有收入,政府每年只给少量的补助,留不住老师,因此她每天都很辛苦,加上经历过打击,所以看起来更老些。蒋院长是个严肃的人,她只是向安远山微微颔首,就转身带他们走向黄土盖地的操场。要见到女儿了,安远山无数次的幻想过初遇女儿的场景,怎么该也是一个小小的姑娘抱着洋娃娃眼泪汪汪的看着他,然后父女相认,痛哭一场。
可是眼下的场景和他想确是大相径庭,不禁让他呆了呆,只见一帮小孩都趴在大树一个踩一个垒成一道人梯,最上面的女孩使劲的举着小手,正从鸟窝里掏鸟蛋,拿到鸟蛋,眼里刚刚露出欣喜的笑,“你们又在干什么” 孩子们被蒋校长一吓,纷纷一个接一个的跑下来,最上面的小女孩也想跑,奈何脚下的人梯都跑没了,一脚踩空从树上摔了下来,慌忙中抱住树干,好在树不高,赶紧一点一点的挪下来,蹑手蹑脚的走到蒋院长身边,刚想说话就被一双炙热的牟子盯住,小小的女孩疑惑的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她就是了”蒋院长如是的说。
安远山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小小的身上穿着明显是大人的背心,一直到脚裸,梳着歪歪扭扭的小辫子,被粗糙的树干划破了的小手紧紧的拽着衣角,没有因为手受伤哭鼻子,拧着倔强的小脸不吭声。安远山看着面前的这个,他的孩子,鼻子嘴巴像他,神情却像夏冰,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夏冰的眼。安远山哽咽着发紧的喉咙,小心翼翼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声音是颤抖的。
小女孩仿若没感觉任何不对的,睁着大眼睛认真的说"安贝贝,我妈妈说我是她的宝贝,我叫安贝贝"小女孩最后一句声音很大,唯恐他听不到似的,安远山确定这是夏冰为他生的孩子,一股血脉相连的感觉升起,心里五味杂陈,慢慢的蹲下,搂起小女孩,哽咽的起来。周围的人都不禁动容,看,父女相认,多感人,怀里的小女孩却呆呆的,好像一切都不关她的事。
办理好手续,安远山牵着安贝贝走出孤儿院,安贝贝回头看着孤儿院的大门,心想还没来得及道别,后来想想,反正也没什么可道别的。就回过头,跟着眼前陌生的爸爸向前走去,此时的夕阳快要西下,街道像是被披上一层单薄的金装,迎着夕阳的背后,父女俩的背影被拉长了冗长的影子,安贝贝看着即将落山的夕阳,看着自己身上被映出的红光好像黄金铠甲一般。
安贝贝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小男孩站在孤儿院门口,阳光把他照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夕阳照在他眉眼精致的脸上,漂亮极了。小男孩只是盯着他,指了指身上被映出的红光,而后拍了拍心的位置,安贝贝没说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看到她给了反应,小男孩就又转进了孤儿院,他们没说一句话,也没做任何道别。
安贝贝便转回了头,看着自己被牵着越走越远,她无声的低下头,今天的夕阳落山了,属于她的明天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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