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公钦点的群芳之冠-笔下的薛宝钗

作者: 龙团胜雪 | 来源:发表于2019-04-19 00:35 被阅读8次

    “可叹停机徳,堪怜咏絮才”是红楼梦十二钗正册判词之首句,前句指薛宝钗,后句则指林黛玉。停机德:出于《后汉书.列女传.乐羊子妻》,故事说:乐羊子远出寻师求学,因为想家,只过了一年就回家了。他妻子正在织布,知道乐羊子回家的缘故后,拿起剪刀就把织布机上的绢割断,以此来比喻学业中断将前功尽弃,规劝乐羊子继续求学,谋取功名,不要半途而废。

            薛宝钗是完美的贤妻良母型,有劝谏丈夫之能,是金玉良缘的女主人“公。而红楼梦十二支曲子第一曲,就是薛宝钗的《终身误》,用贾宝玉的口吻感叹金玉良缘,“...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未读红楼以前,一直觉得薛宝钗是宝黛二人的第三者,固对她毫无喜感,而薛宝钗遭后人多少贬低批评。林黛玉有女主光环,遭后人极其喜爱,曹公也自是如此。我也大多随着世人的眼光,未看书之前,第一感觉自然是喜爱林黛玉。看完红楼梦以后,我却成了替宝钗叫屈的钗粉。

          薛宝钗和林黛玉美貌分不出高下,按“多谓黛玉所不及”一句来看,众人眼里比较出来,宝钗口碑较佳;而才华又不分伯仲,脂砚斋曾评“宝钗可谓博学矣,不似黛玉...真有学问如此,宝钗是也!”

            群芳开夜宴一回中,薛宝钗抽到牡丹花签,可谓是曹公钦点的群芳之冠!签语:任是无情也动人,注曰:“此签为群芳之冠,可随意命人”,薛宝钗是大观园最出色的女子,同时也被读者贴上了“冷血无情”的标签。

          薛宝钗最大的特点就是世故圆滑,处事的强者。后人说得不好听则心机深沉。薛母曾说她不爱花呀粉的,打扮的很朴素,房间也是如此素净。有了正经事就和她商量,没事时多亏她开导薛母的心。薛宝钗也年幼丧父,她不像黛玉那样自叹身世可悲,因为薛宝钗是理智成熟的,她为家中承担了很多。

        第四回言道:“当日有他父亲在时,酷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过十倍。”薛父对薛宝钗悉心教导,让她读书识字。后来薛蟠纨绔子弟习气越重,老是聚众玩耍,斗鸡喝酒,骄横跋扈,仗势欺人。不学无术,终日只知道游山玩水。薛父对薛蟠深感失望,更是将家族振兴的希望寄托在薛宝钗身上。薛宝钗就像肩负了贾家兴荣的元春一样进宫待选。父亲去世后,她见哥哥不能依贴母怀,她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

          宝钗不像黛玉,黛玉一心只愁自己,同样的花季少女,黛玉一味只能葬花作诗,而宝钗作为优秀的女儿,却要抗着薛家的责任!

          想必薛宝钗也有自由轻松的童年时光。她曾对黛玉说:“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从小七八岁上,也够个人缠的。”原来宝钗也是个任性的孩子,果然任性的前提是身后都有一段无忧无虑的童年,而15岁的年纪却老成深练,活成了与实际年龄不符的性情。

            曹公给了她“山中高士晶莹雪”的美称,大观园众女子中的群芳之冠不是林黛玉而是薛宝钗,可这个名也不是担虚的!薛宝钗生长在富贵的薛家,然而她也为家里承担了很多。薛家是做皇商生意,薛家的男主人 ,薛父去世后,留下一个薛母和薛蟠,还有就是宝钗自己。薛母一个弱寡妇,薛蟠彻底是一个酒肉公子,还经常惹祸。那么薛宝钗,她只能清醒,只能懂事 ,为家中打理生意。虽然书中未曾言明,但从很多细节不难看出。

          首先很明显的一次就是帮湘云办螃蟹宴,宝钗知道湘云月例钱不够使,就为她出谋划策,她张口就是“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他家田上出的很好的螃蟹……我和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再备上四五桌果碟子,岂不又省事,又大家热闹了?”薛宝钗对自己铺子里有什么东西一清二楚,就连铺子里的伙计家里都是做什么的,她都格外清楚,这若非是她平时在帮着打理家中的生意,怎么可能做到如此熟悉?第一次看到这段,其实心里我是很疑问的,作为大家闺秀理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位千金小姐,为毛连店铺伙计家里的活计都知道?其次,在刘姥姥二进贾府后,贾母让惜春画大观园,黛玉带领一群姐妹各种打趣惜春,只有宝钗帮惜春出主意还列了单子,原文如下:

            【宝玉早已预备下笔研了,要写了记着,听宝钗如此说,喜得提起笔来静听。宝钗说道:“头号排笔四支,二号排笔四支,三号排笔四支,大染四支,中染四支,小染四支,大南蟹爪十支,小蟹爪十支,须眉十支,大著色二十支,小著色二十支,开面十支,柳条二十支,箭头朱四两,南赭四两,石黄四两......】

          你看看,像不像做生意下单子的模样!

          第三,在第五十七回,岫烟当衣,说当在了“恒舒典”,是鼓楼西大街的。薛宝钗立刻笑道:“这闹在一家去了,伙计们尚或知道了,好说‘人没过来,衣裳先过来了’。”薛宝钗连自己家店铺都清楚,当然也就可想而知。说到这里有人会置疑,自己家的店铺知道地理位置不稀奇,那么你细读后面那句话“伙计们尚或知道了,好说‘人没过来,衣裳先过来了’”,也只有日常里打过交道的人,才好学人家的口吻说话。

          还有第七十七回,王夫人要给王熙凤配人参养荣丸,但四下找不到人参,只好吩咐周瑞家的去买二两。【薛宝钗道: “姨娘且住。如今外头买的人参,都没有好的。虽有一枝全的,他们也必截做两三段,镶嵌上芦泡须枝,掺匀了好卖,看不得粗细。我们铺子的人常和参行交易,如今我去和妈说了,叫哥哥托了伙计过去,和参行里商议说明,叫他把未作的原枝好参兑二两来……”】

            这一番话,更是不仅证明了薛宝钗对家中的生意,连同以及市场上的小手段伎俩,是何等明白!

          就连薛姨妈也对黛玉说“你这个姐姐就像在凤丫头在老太太跟前一样,有了正经事,就和他商量,没了事,辛亏他开开我的心”,不难看出,薛母一个妇弱寡妇,大事也是和宝钗商量着。每看到这段,真的好暖心~所以薛家有个很巧妙的现象,薛蟠听薛姨妈的,而薛姨妈听宝钗的。  那么,薛家对待伙计伙计们是如何?文中自然没有言明。第六十二回,薛宝琴生日的时候,她带着宝琴去给薛蝌行了礼,交代薛蝌:

        “...你只请伙计们吃罢,我们和宝兄弟进去,还要待人去呢,也不能陪你了。”薛蝌道:“姐姐,兄弟只管请,只怕伙计们也就好来了。”也就是说,在薛家的每一个主子的生日,都是要请家中的伙计吃酒的,薛宝钗也就此事特意交代了薛蝌。想必有这样的上属,下属的待遇也算好的。

          除此之外,还有第六十七回,柳湘莲出家之后,薛姨妈和薛蟠只顾着伤感了,倒是薛宝钗提醒薛姨妈:【“……依我说,也只好由他罢了,妈妈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倒是自从哥哥打江南回来了一二十日,贩了来的货物,想来也该发完了。那同伴的伙计们,辛辛苦苦的几个月,妈妈和哥哥商议商议,也该请一请,酬谢酬谢才是。别叫人家看着无理似的。”】从这两处看出,薛宝钗很体谅底下阶级的人民。而这段文中写到柳湘莲出家了,一家人都在为他伤心感叹,而薛宝钗却叫妈妈哥哥也不必为他们伤感了,并吩咐哥哥去忙自个家店铺的事。多少读者都说这就是薛宝钗的冷血之处。

            同时还有投井自尽的丫环金钏,投井的原因恐怕只有金钏、贾宝玉和王夫人三个人心知肚明。贾宝玉在王夫人面前撩了金钏,王夫人发现后大怒,认为是金钏教坏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要赶金钏出府,金钏想不开就投河自尽 了。刚巧金钏死了之后薛宝钗来到王夫人屋里,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段对话: 【宝钗来至王夫人房里,只见鸦雀无闻,独有王夫人在里间房内坐着垂泪。宝钗便不好提这事,只得一旁坐下。王夫人便问:“你打那里来?”宝钗道:“打园里来。”王夫人道:“你打园里来,可曾见你宝兄弟?”宝钗道:“才倒看见他了:穿着衣裳出去了,不知那里去。”王夫人点头叹道:“你可知道一件奇事?金钏儿忽然投井死了!”宝钗见说,道:“怎么好好儿的投井?这也奇了!”王夫人说道:“原是前儿他把我一件东西弄坏了,我一时生气,打了他几下,撵了他下去。我只说气他两天,还叫他上来,谁知他这么气性大,就投井死了。岂不是我的罪过。”

            而宝钗叹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这么想。据我看来,他并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跟前憨顽,失了脚掉下去的。他在上头拘束惯了,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处去顽顽逛逛,岂有这样大气的理!纵然有这样大气,也不过是个糊涂人,也不为可惜。”

          一些读者不理解宝钗说的这段话,即使薛宝钗不知道金钏的真正死因,对金钏的死胡诌了一个“想是她在井边玩不小心掉下去”的事故,说出了觉得金钏的死不可惜之类的话来安慰王夫人,多少人批评她的此言冷血。

            如果遇到这种情况的人是你,你又会怎么说呢?

            你难道批评王夫人说,她不该生金钏的气,不该打金钏,不该把金钏撵出去吗?金钏投井自杀都是她的错吗?

    对宝钗在上面说的这段话,脂砚斋的评价是:“善劝人大见解!不知其情,虽精美玉之言不中。” 一看这样的评语,我也才对薛宝钗的那番话有理解,觉得她真的很难得的智慧!

            脂砚斋的意思是指,宝钗善于劝人、是一个有大格局见解的人。确实如他所说,在那种场景下,很多人都不会说话,或者只会说一些“节哀顺变”之类,听起来很漂亮、但实际上流于表面的客套话,这种客套话,根本起不到安慰人的作用。

          而宝钗在不知道金钏死亡事件的来龙去脉、也不方便细问的情况下,说的那番话更体贴人心,毕竟人死不能复生,难道要宝钗为了这个事情大哭上一回才算有情吗?毕竟她到了王夫人那里,本来就是去安慰对方的,不是去给王夫人添堵,让对方更难过的。

            正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言一句三春寒”,宝钗说的良言远比金玉可贵,因为她把事情尽量往好的方面去想,她说的话大大减低了王夫人的罪过感,温暖了王夫人的心。

          看看荣府里其他人的表现,惹了祸的贾宝玉一跑了之。袭人还算不错,为金钏流了几滴眼泪,但她的眼泪是不仅是为金钏而流,也是兔死狐悲,为自己而流。除此之外,合府上下再没有一个人对这个可怜的小丫鬟之死有所表示。而薛宝钗到王夫人那里安慰之余又建议多给金钏丧葬费,王夫人说眼下没有新衣给金钏装裹下殓,而宝钗又把自己的新衣服拿出来给金钏装裹,这就是在做好事! 然而很多读者却看不到这一点,只是挑薛宝钗说的那几句话的毛病而对她横加指责,这对她来说是极不公平的。宝钗算是荣府里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唯一为金钏做了点事的人,而且古人都迷信得很,也不必说古人,即使是如今你新买了两件衣服,自己亲戚家死了人,亲戚要拿你的衣服做寿衣,你也肯定不愿意,因为的确有些犯忌讳。王夫人知道林黛玉有新衣服,但没去问她要,也知道以林黛玉的脾气肯定不乐意。而薛宝钗一个大小姐却主动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给一个下人装裹,并说了自己也毫不顾忌这种事,此举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也算是难能可贵。这一点有几个人能做到! 谁又真的能说她无情呢!

          而林黛玉那边,同样是作为丫环的晴雯死了,宝玉心里凄楚,于是自己作了一篇名为《芙蓉女儿诔》的诔文,一边哭一边读这篇诔文。然而他在读完之后刚准备走,却听到山石后面传来一阵笑声,贾宝玉还以为晴雯的鬼魂显灵了,结果定睛一看,竟然是林黛玉满面含笑的望着他,嘴里还说这么一句“好新奇的祭文!可与曹娥碑并传了。”很多人看到后面两人讨论祭文的事情,也就不深究此间道理,只认为林黛玉笑的原因是祭文写的不妥。然而即便祭文写的跟其他祭文不同,但这也是一篇祭文,是祭奠死人的,更何况这晴雯还是贾宝玉很喜欢的一个丫头。而林黛玉呢,在贾宝玉刚读完祭文,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时候,就这么突兀的笑了出来,可以说是对死者最大的不礼貌。虽然林黛玉跟晴雯不算很熟,但毕竟晴雯死了,死者为大,曹公居然写林黛玉满面含笑的原因为何?我曾看到有人提出辩解:“林黛玉和晴雯没有什么交集,况且晴雯只是个下人,林黛玉为什么要伤感?” 真真是不公平!同样是一个丫环的死,难道捐了衣服给死者的薛宝钗还不比不上林黛玉的“满面含笑”?倘若这个“满面含笑”的人是薛宝钗而不是林黛玉,那么,恐怕黛粉们真的就会抓着这个把柄将薛宝钗黑的体无完肤了吧~!

          还记得薛宝钗吃的那味冷香丸的药方吗?书中第七回中说道,宝钗患了一种病,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一股热毒,犯时出现喘嗽等症状。一个和尚给宝钗说了个“海上仙方儿”,这种药就叫“冷香丸”。自打宝钗服用后,倒也灵验。冷香丸通过薛宝钗的描述呈现给读者,原文如下:

      【 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花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起研好。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一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一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一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

              林黛玉葬花,而薛宝钗吃花,这方子包括了春夏秋冬,酷暑寒凉,甜蜜苦涩,所以作者让薛宝钗更懂得人情世故。讲真,这药方子各种白色花朵,一年四季的雨露霜雪,突然有种莫名心酸的感觉。

              薛宝钗身为皇商之女,作为生意人,最能看出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一面,所以宝钗很理智,学会了世故圆滑那一套,她更懂得生存。

            书中有个隐线人物刘姥姥。刘姥姥出身自乡下贫民,“刘姥姥进大观园”说白了就是借着亲戚的名头求贾府支援的一个贫苦人家,就连黛玉也说“他算哪门子的姥姥?只叫他母蝗虫吧!”。黛玉的这句话,无形中被作者坑了一把,其实黛玉间接上是和刘姥姥一样的处境,都是投靠贾府,而黛玉是正经亲戚,而刘姥姥却不是。黛玉天天忧伤自己寄人篱下,丝毫没有意识到刘姥姥也如同自己一样,反而取笑了一句“他算哪门子的姥姥”! 即使不是亲姥姥,我们面对陌生一遇的老人家且都要尊叫一声,而黛玉这点却被读者诟病,这是黛玉对姥姥的态度;而王夫人在刘姥姥走的时候让平儿给了刘姥姥一百两银子,并且说道:“……这两包每包里头五十两,共是一百两,是太太给的,叫你拿去或者作个小本买卖,或者置几亩地,以后再别求亲靠友的。”实际上这句话是刺心的,王夫人的言外之意,就是叫你下次不要再来了!这王夫人的态度。而薛宝钗很聪明,观察能力很强,她怎会不知刘姥姥来的目的,能洞察刘姥姥的贫苦生活,哪怕自己也就像刘姥姥一样。在宴会上所有的人都笑刘姥姥,黛玉、湘云、探春、惜春、宝玉、薛姨妈作者都逐个描述了他们怎么笑,唯独不见作者如何描写宝钗如何笑,宝钗真的笑不出来。

            那次贾母给薛宝钗过生日吗,实则为捍卫木石姻缘而对薛宝钗下“逐客令”,而薛宝钗呢,点戏点吃食的时候,围绕着贾母的喜好点了一通,大家又喷薛宝钗在讨好贾母了~其实,人在屋檐下,毕竟是亲戚帮忙操办的生日,你们只看到了薛宝钗讨好贾母,可谁又喜欢委屈自己去取悦别人呢?最心疼这个时候的宝姐姐,活得多累啊~毕竟那个时候的薛家已经不如往日了,只能傍着贾府这棵大树!

            宝钗经常帮助别人,有人评论这就是她的心机所在,用来收买人心,所以湘云,袭人,赵姨娘用黛玉的小气刻薄为比较对象,都很夸宝钗。我却不是这样想,薛宝钗帮湘云办螃蟹宴,帮袭人揽了湘云的针线活,画大观园的时候黛玉开头带领众姐妹们笑呢,惜春在旁看着他们笑自己一脸不悦,而只有薛宝钗制止了他们的玩笑并且给惜春出画大观园的主意,后面还有帮清贫的邢岫烟找回冬衣,在黛玉解除了对宝钗的芥蒂以后,也给黛玉送了燕窝。黛玉从对话字说起她对宝钗的态度,黛玉都知道是自己错了,所以两个人冰释前嫌,互剖金兰。因为宝钗是情敌,所以黛玉对她一直面和心不和,一遇到机会就对宝钗指桑说槐,挖苦讽刺,宝钗都是一笑而过。在“情中情因情感妹妹,错里错以错劝哥哥”一回,因为有人揭发了宝玉私藏琪官被贾政打板子,而这个告密者大家都认为是薛蟠。宝钗也尴尬无比,和哥哥吵了一架,哭了一晚上。看过原著的人都知道,不论续书部分,这是在曹公笔下宝姐姐唯一一次哭,后来原文第二天这样写道:

    【 “宝钗满心委屈气忿,待要怎样,又怕他母亲不安,少不得含泪别了母亲,各自回来,到房里整哭了一夜。次日早起,也无心梳洗,胡乱整理整理,便出来瞧母亲。可巧遇见林黛玉独立在花阴之下,问他那里去。薛宝钗因说“家去”,口里说着,便只管走。黛玉见他无精打采的去了,又见眼上有哭泣之状,大非往日可比,便在后面笑道:“姐姐也自保重些儿。就是哭出两缸眼泪来,也医不好棒疮!”

      而宝钗走远后明听见黛玉刻薄他,因心里记挂着母亲,也没有理会。】

          这段话很明显黛玉把宝玉被打的事记在了薛蟠头上,因而挖苦宝钗。曹公写得很明白,黛玉明知宝钗哭过,还在后面笑道说了很刺的话:“就是哭出两缸眼泪,也治不好这棒疮!” 极力为黛玉洗白的人绝对就会说这话是句玩笑话,果然!黛玉犯了多大的错都被认为是开玩笑,宝钗啼哭皆有罪!一句话都会被挑刺! 而且宝玉这事还真的不是薛蟠告密,而黛玉真的太“舌毒”了些。比起袭人,袭人是最清楚宝玉被打原因的一个人。所以对被打后的宝玉说了一句“你但凡听我一句劝,也落不到这个地步”,一语点中要害!她知道贾政打宝玉的根本原因就是宝玉自己不务正业,整天和戏子,女孩玩在一起,话语间丝毫没有责怪别人的意思,事后还照顾到了宝钗的想法。怪不得脂砚斋评“贤袭人”贤字,当得起!

            黛玉深感自己曾经误解了宝钗,很多人都感叹,黛玉被宝钗骗了,实则不然。黛玉是作者笔下最爱的女子,却常常写黛玉如何讥讽宝钗,作者既舍得让黛玉对宝钗主动承认错误,若果真黛玉被宝钗蒙蔽,这个心高气傲的林妹妹岂不是蠢了一回?作者怎舍得写林妹妹的蠢?况且都用了“孟光接了梁鸿案”来表示黛玉接受了宝钗的友情。

          宝钗的为人处世就藏在她教惜春画画时说的一番话:【“我有一句公道话,你们听听:藕丫头虽会画,不过是几笔写意,如今画这园子,非离了肚子里头有几幅丘壑的才能成画……这要看纸的地步、远近,该多、该少,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想来大有深意!

            “看纸的地步、远近,该多、该少,分主、分宾,该添得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这一句话,揭露的宝钗在贾府的处世准则,分清楚周围人物的主次,行为处事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实在精明!仿佛就像道理一样。

              想到作者曾描写宝钗“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曾经在元宵灯谜上,宝钗对一目了然的灯谜表示很难猜,果真“藏愚守拙”,而对比黛玉曾经在元宵省亲会上,元春命众姐妹作诗时黛玉曾以为可以大展奇才,一压群芳,结果元春只命一人做一首诗,黛玉也不得自己展示才华,自己便很郁闷。两个人截然相反的表现,宝钗则学会收敛锋芒,正应对“该藏的藏,该露的露”。

          都说晴为黛影,袭为钗副,黛玉晴雯是多么洁白无瑕,宝钗袭人多么心机叵测。不论古代现代,生活都是现实的,你不学宝钗的处世圆滑,像黛玉一样自视清高;不学袭人的计算内敛,像晴雯所谓的真性情,为何最后倒霉的都是你们所谓的好人? 这世道,像宝玉黛玉空唾弃又如何,现实总是残酷的!

            宝钗外收内敛,不得不说唯一一次发脾气的一回是“借扇机带双敲”,可那也是因为宝黛二人“欺人太甚”了,宝钗不得不反击,虽然她不轻易发脾气,但是并不代表她是软弱可欺之人,况且宝玉竟然把她比作杨贵妃,说她“体丰怯热”,黛玉见宝玉奚落宝钗,面有得意之色,虽然宝玉也并非恶意,黛玉也是任性惯了,但这次宝钗却发了很大的火,夹枪带棒的将二人讽刺了一顿,这是很少见的,后来她见宝黛二人都面有愧色,也就不再追究了,她似乎总是这样,点到为止,见好就收,即使发脾气也保持着相当的理性。

            在我眼里的薛宝钗要好过林黛玉,林黛玉哭哭啼啼的性子,多愁善感的性格在当今社会上绝不会受待见。她曾在《葬花吟》当中写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这样的生活态度,其实林黛玉的遭遇和生活比起香菱和湘云,这两个人比黛玉惨多了去,而湘云却很难得乐观, 香菱也从未表现过自己命运的不公。宝钗一句“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的人生态度让我对她有所好感。虽然她是一个典型的封建女孩,第49回中,薛宝钗对于香菱学诗、李纨起诗社,有这样一段话:

          【 宝钗因笑道:“我实在聒噪的受不得了。一个女孩儿家,只管拿着诗作正经事讲起来,叫有学问的人听了,反笑话说不守本分的。一个香菱没闹清,偏又添了你这么个话口袋子,满嘴里说的是什么:怎么是杜工部之沉郁,韦苏州之淡雅,又怎么是温八叉之绮靡,李义山之隐僻。放着两个现成的诗家不知道,提那些死人做什么!”湘云听了,忙笑问道:“是那两个?好姐姐,你告诉我。”宝钗笑道:“呆香菱之心苦,疯湘云之话多。”湘云香菱听了,都笑起来。】

          在薛宝钗的观念里,女孩儿家就应该是针织女红,而这些作诗的文化活动根本就不是分内之事,甚至是不守本分。她还说,女孩儿作诗就怕被那些外面的相公嘲笑。可见薛宝钗的中心思想其实还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那么问题来了,她既然如此反对,又为何自己的才华又不比黛玉差,两个人甚至不相上下。要知道她们第一次起诗社时薛宝钗是夺魁的,连黛玉也落在她后头,而且在元春省亲时宝玉还称她为“一字师”。宝钗曾做过一首《螃蟹咏》对那些横行无道的官场人物如贾雨村之流,进行了尖锐的讽刺。宝玉看了宝钗的这首诗,脱口而出一句“骂得太痛快了!”同时宝玉认为自己的诗远不如宝钗,故说“我的诗也该烧了!” 后来做永絮词时,一念到薛宝钗的诗,探春就评论道:“自然是以这首为尊!”

            可见 想来在宝钗心里,也是有像黛玉一样的少女情怀,只是世道把宝钗摧残了,就连花呀粉的也不爱,她宁愿更把时间精力放在了生存上。尤其邢岫烟当棉衣的那一张当票,把宝钗和湘云 黛玉几个人的差距拉了出来,原文是这样:

    【“一语未了,忽见湘云走来,手里拿着一张当票,口内笑道:“这是个帐篇子?”黛玉瞧了,也不认得。宝钗忙一把接了,看时,就是岫烟才说的当票,忙折了起来。湘云道:“什么是当票子?”众人都笑道:“真真是个呆子,连个当票子也不知道。”薛姨妈叹道:“怨不得他,真真是侯门千金,而且又小,那里知道这个?那里去有这个?若给你们家的小姐们看了,也都成了呆子。”众婆子笑道:“林姑娘方才也不认得,别说姑娘们。此刻宝玉他倒是外头常走出去的,只怕也还没见过呢。”湘云黛玉二人听了方笑道:“原来为此。人也太会想钱了,姨妈家的当铺也有这个不成?”众人笑道:“这又呆了。‘天下老鸹一般黑’,岂有两样的?”】

            湘云黛玉为何不认识当票上的字,古代当票写法是很私密的,只有内行人和当者才知道,所以很好地预防了当票丢失他人冒领的情况。在千金小姐们都不知道何为当票的情况下,唯有宝钗认识这是一张当票。而对于这张当票,湘云,黛玉说了一句“人也太会想钱了!”,也确真啊!饱人不知饿汉饥,曹公不论怎么刻画人物形象,宝钗之贤,迎春之愚呆、邢夫人之薄情、探春之明细,都不如这一段寥寥几字就将宝钗能知穷人难处,湘黛富贵不知穷苦的差距跃然纸上来得精妙!别说宝玉经常在外面走也不认识一张当票,就在袭人回家后,晴雯看病付医药费时,宝玉连银子是几两都不识!

            封建社会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红楼梦》当中,真正做到“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人 恐怕数李纨最标准!

            不论读者们如何抹黑宝钗,我觉得,薛宝钗是红楼里我最喜欢的女性!也怪不得元春,王夫人都不喜黛玉,而选择宝钗做宝玉的媳妇。

              贾宝玉身在富贵的贾府,却流连在儿女情怀之中,不喜欢仕图名利,只管和姐妹们玩闹。论上进心不如贾兰,论办事能力不如贾琏,论醒悟能力不如甄宝玉。喜欢林黛玉却又每个女孩都很多情,撩了金钏大祸临头时却拔腿就跑,毫无担当! 晴雯被撵时也表现得毫无能力。薛宝钗曾劝他走经济仕图道路,他却不给人家好面子,认为只有林黛玉懂他,不会劝他这个浑话。宝钗,湘云,袭人都劝过他为读书官之类的话,他都没给对方脸色瞧!可对晴雯教他装病逃学,黛玉帮他功课作弊,宝玉却欣然接受!典型的忠言逆耳啊!他一来不会做经济生意,二又不愿为官,用现代话就是啃老,以为老祖宗的钱啃不完?! 贾宝玉曾在送秦可卿出殡时路过农家,见识了没见过的农家田具,贾宝玉不认识那些情有可原,可后来连银子是几两都没个概念 ,简直啊!

            当初可卿邀贾宝玉梦游太虚是受了宁荣两位国公的嘱托,为了点醒他,好让他迷途知返,归回正途,担起贾府的重责,奈何贾宝玉一路不返。在这一点,真真不得不提起甄宝玉,他们的前半生很相似 后半生却截然相反。贾宝玉一度迷途,被抄家后遁入空门;而甄宝玉却来得很励志,迷途知返,甄家被抄后,考取功名后娶妻并且重振了家业。曹公设置这两个人物,对比意图很深啊!如果宝玉真的是曹公自己,恐怕甄宝玉是作者现实中俗世的自己,而贾宝玉是理想中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自己。

            好好读过红楼的人,是不会因为黛玉而讨厌宝钗,也不会因宝钗而讨厌黛玉,只有两者更喜欢谁。我比较倾向于宝钗,都说越懂事的孩子心里越苦。哪个妙龄不爱花花粉粉?宝钗扑蝶就暴露出来了;哪个女孩不撒娇渴望被疼爱?黛玉还可以使个性子,贾母还疼爱着...和宝玉闹别扭了,宝玉也生怕林妹妹生气而主动认错。可宝钗却不能,黛玉还嗔宝钗见了姨妈就撒娇,而薛姨妈却说了,宝钗是个贴心小棉袄;哪位富贵小姐不爱穿绫罗绸缎,而薛宝钗更多的是穿着家常的旧衣服;哪位富贵小姐知柴米油盐贵?可薛宝钗就连人参如何造假都知道;黛玉活得多文艺,绣个东西贾母都怕累着她了,可薛宝钗,谁又去疼她?

            一个任性的孩子,背后都有段无忧无虑的童年,哪个孩子生来就很能懂事?可曾想过一个懂事的孩子她经历过那些苦?就犹如那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是一样的道理。

              薛宝钗出身商人之家让我想到白居易的《琵琶行》有句“商人重利轻别离”,作为商人,深能感受到饱寒饥冷,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看得最多。薛宝钗待在薛家的这些年,怎会没有经历过!即使说她无情,谁天生来又是无情?小惜春年纪最小,她不也因为看破了贾府历经的这一切才变得冷漠无情。

            《红楼梦》被拍成各种电视剧,而不熟读原著的观众,看着人家演的剧情往往都是坐井观天,就如宝钗曾经偏袒贾环数落莺儿;著名的“滴翠亭墙角事件”宝钗金蝉脱壳把锅甩给黛玉;还有说宝钗费尽心思勾搭宝玉...原著中对于这些事都有描写宝钗的心理活动,而电视上这些心理活动从来都没有拍出来,没有看过原著的人犹如坐井观天一般,马上去指责她。我细细读到这些地方,才发现薛宝钗其实没有那么不堪 反倒让我觉得她的明智之处。

            很多人都知道薛宝钗热衷名利,所以很多读者指着她骂,他们就理所应当地认为薛宝钗和贾雨村是一类人,凭着一句贾雨村曾经为表志气而写了一句“钗于奁内待时飞”的诗句,在《吴本石头记》里就把守寡后的薛宝钗改嫁给了贾雨村(时飞即贾雨村表字)。薛宝钗是否改嫁贾雨村这一点,在红学界几乎占不住脚,判词从来没有呈现给我们有改嫁这回事。而骂薛宝钗的人热衷名利的人可能他们都忘了,薛宝钗在第四十二回林黛玉行酒令一时大意,竟将戏文说了出来。薛宝钗劝导林黛玉不要读了闲书,移了性情。而后薛宝钗又说道:“...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遭塌了,所以竟不如耕种买卖,倒没有什么大害处。”  在薛宝钗眼里,读书做官是回报国家回馈世界的途径,但是做官要做好官,为民做主,清廉自省。读书明理,辅政安民。因此她面对贾雨村这样的趋炎附势之徒,才会调侃道:”大热的天还来,这样的客也没意思“。因此,薛宝钗才会做出讽刺世人的《螃蟹咏》: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而黑薛宝钗贪图名利的人,真该好好想一下这番话。

            “可叹停机徳,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这是钗黛两人的判词,而其他女子曹公都是各人各一首,偏偏将钗黛两人合为一首。薛宝钗被黑得体无完肤,倘若作者写她的用意真有如此不堪,为何判词能和冰清玉洁的林黛玉合为一首?黑粉们应该真的好好想一想其中道理了。薛宝钗占了首句上半句,林黛玉占了次句上半句,而薛宝钗的判曲《终身误》为第一曲,林黛玉的《枉凝眉》排第二;薛宝钗是曹公钦点的群芳之冠,林黛玉又是作者最爱的女子,十二钗之首的名次真的不相上下。不过我个人觉得,贾宝玉所讲的耗子精隐射林黛玉为十二钗之首,这个说法还是站得住脚的。

    曹公钦点的群芳之冠-笔下的薛宝钗

            张爱玲在《红楼梦魇》中说过:人生有三恨,一恨鲥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梦》未完。 的确,恨《红楼梦》未完,也是我作为红迷很感慨的事。而我觉得红楼梦未完最吃亏的就是薛宝钗这个人物,因为后来我们都不知道《红楼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薛宝钗究竟是在什么情况下嫁给了贾宝玉?导致王熙凤捡抄大观园的绣春囊究竟是谁的?薛宝钗究竟有没有改嫁给贾雨村?薛宝钗的结局到底如何?一系列,自古钗黛两不立,喜欢林黛玉的通常都会打压薛宝钗,喜欢薛宝钗的也都会讨厌林黛玉的哭哭啼啼小气刻薄,黛粉都会往宝钗身上泼脏水来显得林黛玉多美好,我也深信曹公不会把薛宝钗写得那么不堪,薛宝钗是作者理想中俗世的极致,而林黛玉又是理想的极致。对待黛玉和宝钗的态度上,历来红学家或是《红楼梦》的爱好者中大概有三种:褒林贬薛,褒薛贬林和钗黛合一。

            在这个问题上,林语堂先生的一段话很好地化解了这一纷争和困惑。林语堂说:“欲探测一个中国人的脾气,最容易的方法,莫过于问他喜欢林黛玉还是薛宝钗。假如他喜欢黛玉,那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假如他赞成宝钗,那他是一个现实主义者。” 而我正因为现实生活的不易,我才会更喜欢薛宝钗。把《红楼梦》作为处世之道,我深爱薛宝钗。林语堂先生有部翻版《红楼梦》之称的《京华烟云》,据说女主姚木兰是薛宝钗的进化体,也有说是薛宝钗和史湘云的结合体。很偶然从网上看到一本书叫做《从薛宝钗到姚木兰》,很可惜,估计这本书很久远了,已经消声灭迹,无处可寻。不然,这本书倒是合了我的胃口~!

            所谓多歧为贵,不取苟同,世人皆爱黛玉,喜爱的原因无外乎一点:因为她是曹公笔下的女主角,曹公对她自然添了几笔令人喜爱的光辉。太多人喜爱林黛玉这个人物,我不想挤进这个黛粉圈。甚至觉得林黛玉的悲伤是作者提笔写在表面的,而薛宝钗的苦却是蕴藏其间的。林黛玉是仙女转世,而薛宝钗哪怕是鬼,我对她也讨厌不起来! 哪怕她多心机,真的也讨厌不起来,这这是我对这个角色最高的评价。即便我把红楼梦读了365遍后面再加多少个零,不会因为所有的人都讨厌她, 不会因为所有的解说都在指责她我就会动摇我的观点。反之,我觉得反复读过红楼梦,看过各种黑薛宝钗的文章以后,仍然喜爱薛宝钗胜过林黛玉的人,真的不是一般的钗粉~

       

    曹公钦点的群芳之冠-笔下的薛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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