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奶奶

从我记事开始，我从来没见过我爷爷到坡上干过一天农活，农活都是我奶奶一个人干的。耕田、翻土、种地、收粮食等等，我奶奶是负责从家门外拿东西️回家的那一个。爷爷喜欢喝酒，喝茶，眼睛看不清，耳朵听不清，我小的时候他还有两颗大牙，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颗也没有了，反正已经很多年了。爷爷的背一直是弯的，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爷爷的背为什么那么弯，就像是一个半圆，他的背拱起来老高了，就像《白鹿原》里的那位被打断腰杆的老爷子，我见过爷爷睡觉时的样子，他平着睡的时候很困难，但他已经习惯了，只是我看着难受。所以，爷爷就承包了家里的家务，做饭，炒菜，煮猪草，喂猪，喂牛，喂狗，劈柴，燃火等等。他永远是那个在家做好饭等大家坐到一起吃饭的人。爷爷很宠我们，早上奶奶上坡干活的时候总会叫我们起床，骗我们说已经很晚了，其实才五六点。奶奶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就出门了。可是我们起不来，爷爷起床把所有的事情做完了，叫我们起来去叫奶奶回家吃饭，是的，以前没有手机，也没有手表，只能靠人与人之间的默契，或者声音来通知该吃饭啦。

我一直以为他们两个是因为以前的那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结合到一起的，因为那时候我太小，不懂得什么是感情，或不懂得什么是爱情。

奶奶像个孩子一样，喜欢吃零食。奶奶喜欢藏着吃，有好东西喜欢存起来一点一点吃。我一直以为奶奶的身体是比爷爷的要好的，所以在爷爷生了好几场大病之后奶奶依旧安然无恙，我从来没怀疑过她也会倒下。我就是从他们都生病之后才懂得他们之间的感情的。我18岁，奶奶躺在医院病房里，嘴里念叨的都是我爷爷，说怕她走了没人陪着我爷爷，怕没有人会像她一样忍受爷爷的脾气并且照顾他，说着说着就一个人抹眼泪。爷爷那时候也慌了，叫家里人送他去医院陪我奶奶，但他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就没让他去。但每天都会打电话问情况。奶奶的最后一段时间是在家里度过的，奶奶出院之后我在上着高四，据说爷爷每天晚上都会给我奶奶洗脚，擦背，我从来没有见他如此小心翼翼过。那年，奶奶还是先走了。我永远记得那天，他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全身颤抖，他说他没想到是奶奶先走，我哽咽无声，陪他抽泣。奶奶走了之后，爷爷也彻底倒下了，同年除夕夜，爷爷重病，我一个人在家照顾他，他昏迷状态，拉着我，问我奶奶在哪儿，那是时隔我奶奶去世四个月。我看着他不敢哭出声。

爷爷经常喝酒醉 每一次喝醉都让我们全部守着他，他怕他自己一个人走了没人发现，所以一定要有人在他床面前守着。十几年来，他喝醉的次数不计其数，我们也没有每一次守着他，特别醉的时候才会守。可是，19岁那年，我还是没有守住他，他那么怕别人不知道，却还是一个人悄悄就走了。

我的爷爷奶奶，过着朴素而又平凡的一生，经历过抗日战争，三年大饥荒，文革，见证新中国的变化，从生到死，一生穷困潦倒，没有过上一天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一直觉得他们是不幸的，但他们拥有着彼此最珍贵的感情和陪伴，他们如此幸福。他们有六七个儿女，但他们最幸福的不在于此，而是在这及其偶然的一生中，巧妙地遇见彼此，又如此巧妙地相伴一生。

又一年春天到了，我住在家乡几百里以外，有一天，猛地抬头看见对面人家的几棵李子树开了花，我惊喜万分，脑海里记起的全是那十几年的李子花，那些记忆原来一直深藏在我的心底。

他们说，我过去的经历束缚着我太多。是的，我放不下。我想回到那时候李子花开的季节，我想抱一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