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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走的那一天,王老五觉得自己的魂也跟着飘了,谁都不是那个谁了。
她说她早就有了一种预感,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她前天刚给妈妈好好地洗了个澡,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妈妈对她说:“哎呀,我的王老五给我洗得真舒服啊!真舒服啊!”
她说,妈妈这句话,老在她耳朵里。
那一天,早晨5点,王老五就反常地自己醒了,她说是难受醒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五脏六腑那个难受啊,闹腾得她在大房子里来回走溜儿,就是好不了。到了7点左右,突然,一下子全都好了,不难受了她就接着睡了。10点多她醒了,一看手机,N多个未接电话,都是姐姐们打的。她才知道,妈妈走了,就在7点,在她觉得身体完全消停的时候。
她说,你想啊,我在那儿闹腾难受,我妈可能就在那儿捯气儿呢,她难受啊,她想我了,这是我和妈之间的感应啊!
她说她有点儿恨妈妈,恨她怎么就那么不坚强呢。她老对妈妈说,你要坚强,要挺住,妈怎么就是不听女儿的话呢!
太遗憾、太遗憾的就是没能最后看妈妈一眼,就没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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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这我有体会。
12年10月,我妈在阜外急诊室躺着,主治大夫叫我和我姐到办公室谈话,说:“你妈妈的情况很不好,必须马上上台做支架,现在是最好的时候,不然以后就难说了。但是,做支架是有风险的,她这情况很可能会下不了手术台。”
我瞬间闪出“我妈要被他们推走了,我永远也见不到她了”的画面,受不了,一下子哭着喊出来“坚决不行啊!”
我怎么能看不到她、也不让她看着我地、就这么没有她了呢!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孤冷地躺在那儿,盖着白单,身边没有我……那可是我最最无可替代的妈啊!我到哪儿去再喊“妈”啊!不,我只要能看着她,哪怕一天、一个小时,我也是有妈的啊!
王老五说:“那不一样!你那是想象着,你没有真失去,你永远也体会不到!妈在和不在,不一样!”
她说,以前她一个星期回去看父母两次。可是,现在她可能十天才回去一次,她不愿意回去,回去也没人和她说话了啊。爸原来就只听着她和妈说,也不插话。妈不在,她和爸就是干坐着,她早就不知该跟爸说什么了。妈不在,爸也不像爸了,你懂么?
她跟姐姐们一起吃饭,也不像有妈在的时候了,以前一顿饭能吃两个多小时,没完没了的说;现在恨不得就吃10多分钟,差不多就散了,也没话,冷冷清清的。
王老五说,妈不在,这个家真的散了,没了。
王老五是我发小,我们从上一次见面到今天在一起吃火锅相隔7个月,本来中间约好了不久再聚的,结果她突然好几个月都不坑声了。
她说:“我刚刚缓过来。好长的日子,我不敢提“妈”这个字,想一下都不行,眼泪止不住啊,话也说不全,怎么跟你说啊。”
王老五面前摊着一大堆纸巾团儿,眼睛还湿湿红红的。
她说:“人可能对自己什么时候走是有预知的,我妈走的半年前,老给我打电话,一、两天不见就打。见面我们俩这个说啊,能说一天还说不够。我妈好像要把所有的事儿都跟我交待清楚。反正那状态跟以前不一样。现在想,她当时跟我说着话,神儿是飘着的,好像总有什么拽着她,她也不反抗,就随着那股劲儿悠悠荡荡地任它们摆布。可看她身体挺好的,才70几岁,我想她怎么也能活到90岁的啊。结果就因为摔了一跤,没挺过一个礼拜!”
临散,王老五点着我说,你一定要写写这个,你一定得常去看你妈妈,天天都要去看,别说你多忙,千万别等哪天你想看,看不成了!
谁说我没去看我妈,我怎么着也是大概一个月就能回去看一次她吧,虽然是开车20多分钟的路,那还得是我妈给我打电话说“你爸爸想你了,让你回家一趟”,我才回。
我姐常照顾他们,经常听她跟我说,妈今天又不太舒服了。我说,为什么不赶紧告诉我?姐说,妈不让啊,怕你忙,走不开,她说休息一会儿就能好的,就别麻烦你跑了。
妈病了,不敢让我来看她,怕她打搅了我的忙,怕给我添麻烦,怕我着急路上开车不安全——她怕这怕那,就不怕她自己内心有多盼望,有多想让我还赖在她怀里跟她矫情、逗她开心,而又不得不宽慰自己“已经回不到从前了”的那种失落,给她心底造成的隐隐的痛。
我能知道的,永远是妈已经好了的“过去时”,妈不舒服的时候我永远不是那个当时的知情者——我被妈妈故意地隔离了她的苦痛——她想把自己的余光小心地收集起来,再一次拼尽全力地亲手为我捏一个人造的太阳,给我留下能享用一生的温暖!
我不是不想我娘亲啊,但我内心真的在逃避去看她。再说,我回去她反而会更累。
在家,她不让我动一根手指头,就让我坐在沙发上,她要亲自给我倒水、洗水果、做饭,端到我面前站着看我吃完,等我吃得实在吃不下,她要亲自收碗筷打扫战场。
她使劲儿地把腰板儿挺直,故作轻快地疾走在厨房与客厅之间,偶尔一串轻喘上来,眼神立刻撇向我,尴尬地“嘿”笑一下,又接着去忙前忙后了。
发觉她的喘,我心里揪得紧极了,眼睛不由得要汪水,可我必须控制住,赶紧转移视线望向阳台,含着大咧咧的笑声儿夸她养的花儿真好。
我默许着她在我面前的逞强,任由她在我面前去表现着:她很棒,身体恢复得特别好,跟正常人一样,根本不需要人照顾!
她始终不肯坐着。我知道为什么:她心衰2级、肺动脉高压,坐下去再站起来就会喘,呼吸会更费力,她不愿意我看到她——弱。
我难道不清楚状况么?从大夫诊断出她病情的那天起,我就已经把所有百度上、好大夫网上关于这种病的情况了解得一清二楚,还记了笔记。但是我在她面前必须摆出一副“我相信、对她很放心”的样子,这样,她会觉得自己的病情没有给我造成任何心理压力和负担,她还是那个随时能为我所向披靡的强大的妈。
我们都是瞒着彼此在演戏,不知互相早已将对方看穿,而且,为了戏更真实,我们甚至还延续着以往一直较劲的状态。
我的青春期正好遇上娘亲的更年期,心理变态都“正在进行时”的两个很富有战斗精神的刚强女性,之间的激烈较量是可想而知的。我们说话不会超过3句就得杠上,没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根本无解。
我爸充当调解员,每次要先找我谈话,再哄我妈先理我,不然,我这死脾气能一个月不理她;她也一样。
我很早就搬出来住,跟我妈之间也没有王老五母女之间的那种亲密。我们互相都很克制,话不能说多,都知道一旦走火的后果。
每次回家,我都控制自己在家不能超过两个小时,这是我们相对的和平期,期间我可以直呼她的大名,喊我给她起的外号“赵一‘烦’”,叫她大美女,称她黑社会,怎么说,她都笑着应——我们母女言谈甚欢,并一致对外声讨我爸,因为他耳朵不大好使了。
但也总有意外,每当接近1小时50分,我妈总有能力将话题拐到我的老问题上,比如抽烟,比如熬夜、生活不规律,比如说话太直,比如乱花钱无节制,总之,她有一万个不放心,十万个烦恼,都是因为我。
这个时候,我必须说:娘亲,对不住啊,差点儿忘了我还有事儿,得赶紧走,不然损失大了。仓促之间,经常把东西落在家里也不敢回去取,怕再有遭遇战。
即使这样,娘亲还是不甘心。最近,她紧锣密鼓地托我姐带话儿说,我要是再抽烟,她就跟我断绝母女关系。
这话她不会亲口对我讲,因为她怕万一我戒不掉,而她的金口玉言也绝不肯收回的话,那就真的只有断掉母女关系了。
但她会采取扰敌战术,派我姐隔三差五上门来查,还交待她:戒没戒烟,要看她家里有没有烟灰缸!我姐多机智啊,一概回说:真戒了,没发现烟灰缸!她就紧盯我姐的表情,判断她有没有说谎。
我和娘亲的交锋是迂回的,彼此心中都画着楚河汉界,这盘棋下了几十年不见输赢。
明明深爱彼此,却又不能坐下来好好握手言和,双方心底都有说不出的缺失,但始终没有时机弥补,现在更不敢。
人真的很脆弱。身体强大的时候,脆弱的是内心;等到内心成长了,脆弱的又是身体,之间的换挡仿若瞬间,滴水不漏。
王老五的告诫,让我不知所措。我很纠结,我若殷勤看望,会让娘亲输了斗志,从而松懈了生命的缰绳;反之,我又难以释怀“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深深疚悔。
世上的妈妈都是一样,没有不牵挂疼惜自己儿女的,只要她有一口气,就恨不得把自己融化了、铺垫在他们前行的路上。世上的儿女却各有千秋,从不懂事到懂事,或者从不懂事到永远不懂事,之间的靡费不止千里,却难寻回头路。
我已吊在回头的岔路,向前不得,倒退更可诛。
但我知道:
有妈在,我的日子是活的!是被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一个巨大的暖体包裹着的,不管经受着什么,我的心是有根的,魂是系着结的,脚步是稳稳地落在地面上的,风吹不倒,雨打不透。因为只要她说一句“妈在呢,你怕什么”,我就真的不会怕什么的!
有妈在,我们就有个家,家里有饭菜的香气,有水的热气,有姐妹间的和气,有一家人拢在一起的暖气。
我真的很想很想,像王老五那样,跟妈妈在一起好好说说话,说说我们这么多年梗在半截儿,始终无法说出口的柔软,找回我们失散多年本该有的亲亲腻腻!
妈妈,你要好好的,等我去看你,留住有你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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