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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女红军(小说)

巴山女红军(小说)

作者: 天润麓林 | 来源:发表于2020-06-23 12:20 被阅读0次

    (作者:山丘)

          就在那天,名叫秦栓娃和秦二花的兄妹俩跟随红军队伍走了,他们再也没有看到自己的父母。他们是从川陕革命根据地走出去当红军的兄妹,一对革命的儿女。

           不停的打仗,不停的向西。身边的战友倒下去了,又有新的、青春的面孔生龙活虎地补充进来,然后又扑进战火的硝烟里。战争越来越残酷,在枪林弹雨中,秦二花已不是一个女的了,至少不是一个女宣传队员了,已不限于以自己嘹亮的歌声和清脆的嗓音去激励和感动战士们杀敌。更多的时候,她已经象男人一样,沉着地举起了枪。面对着扑上来的敌人。无论是巴山山脉的丛林沟壑,还是嘉陵江畔的芦苇柳垅,红军战士钢铁般的意志已经浇铸进了她的心房。一个十五岁的女兵,在战火里跳荡着她的青春。子弹呼啸着从她身旁掠过,弹片飞舞起来,揭开了战友的皮肉,撕碎了战士的生命,这一切她已司空见惯。今日她一个整天都没吃没喝的了,已饿得头昏眼花发黑脑晕的时候,敌人又冲上来了。她立马又振奋了精神,恢复起勇气,一只眼微眯着,抿着嘴唇,另一只眼盯着枪的准星。准星的前面是一个移动的黑影,她手指沉稳的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就出了枪膛,飞向敌人。为推翻这黑暗的世界,为了穷苦人民翻身得到解放,秦二花把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完全融入了这伟大的事业中去。她仰望着山崖石壁上那巨大的红色标语,还有军帽上的红五角星。感觉到自己心灵的崇高,心中似增添了无穷的力量。战斗的间隙,她也会想起自己的父母,自己在家的时光。那琐碎的记忆似乎已很遥远,让战火隔出了另一个世界。但是生身的父母还是让她担忧,离开家已有多半年,不晓得他们现在咋样了?老爹的身子骨好一些了吗?他还是那样倔着劲儿不看世相的说话、表态吗?这一切都无从晓得。临走时母亲塞给她和哥哥每人两双布鞋,现在鞋子早已穿烂,脚上的这一双也已经露出了脚丫子。有一段时间,她在短暂的梦中老是见着了自己的父亲,佝偻着背脊,举着那杆黄铜烟锅,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她,说娃呀,在队伍里去了那就好神干啵,甭掂记着我们。忽一阵风似的吹来,父亲的身影一下子散开,倏地就不见了。她一咕噜爬起来,而眼前却依然是黑耸的山脊,天空闪亮的星灿,身边是躺卧的战友和她们微微的鼾声。她流着泪,发一会儿呆,但疲累又使她很快地睡去。天还未亮,他们又开始行军了。翻过几个山头,在一个山谷口又碰上了敌人,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恶棍,他们在炮火的掩护下,端着枪,如疯狗一般嚎叫着,顺着山梁扑了上来。她瞄准那个最近的、长着一张烟灰色的瘦颊脸、咕嘟着两只小绿豆眼睛的傢伙,不紧不慢地扣动扳机,犹如神助,子弹准确射进他的胸膛。看见他一个趔趄就栽倒在离自己十几丈远的地方,在树丛中作死前的挣扎。而这时的她也已处于危险之中,大股的敌人越来越近了,他们看清楚了他们的对手原来都是女人,便一个个狞笑着向她们放肆地冲过来,嘴里喊着要活逮个女匪回去耍。就在这时,她的侧边响起了枪声,子弹打得树叶子乱飞,紧跟着喊起一片杀声。是兄弟连的男战友们冲过来解救她们了,大家不由士气大振,也跟着一迭连声的喊起杀来。然而形势骤变,炮弹一颗接着一颗在沟谷里爆炸,一个男战士挥着枪,向她们大声喊着赶快退呀,退下去,就见火光一闪,战士俊朗的身影就和一群战友一起被爆炸的硝烟吞没,一根飞舞的小树连枝带叶从空中落下,差一点砸在她的头上。她噙着泪花,赶快朝着另一个方向左冲右突,一阵猛跑。在蓼竹丛丛的林扒里乱钻,就这样和战友们跑散了。在震天撼地的枪炮声里,老天爷也象是凑热闹似的,哗啦啦下起了大雨,天地之间混沌一片,她瞬间就被淋成了个落汤鸡。可她啥也不顾了,手中紧攥着那枝枪,就这么咬着牙关,任雨水浸透自己的衣裳。脚下是稀松泡软的树叶,雨水一淋,一脚踩过,滑下去很远。她扶着树杆,揪着竹枝,跌跌撞撞地跑着,跑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枪炮声越来越远,渐无声息。她才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停了下来。空气已将衣服上的水汽一点点掠干。这时太阳又恶作剧似的从西边的山际间冒了出来,一缕缕金黄色的光线透过密密的树林那浓厚的枝叶落到地上,照耀着林间。一枚鲜黄的蘑菇在那儿招摇。她认得那是一种很好吃的野菌,叫“九月香”,晓得那是能生吃的。此时又累又饿的她,满心欢喜地扑了上去,摘下用袖子擦了擦,毫不犹豫地塞进了嘴里。蘑菇的生香味沁润着她的心脾,树林子里此时一片安静。远处一只松鼠正站在阳光里冲她抖动着尾巴,两只前爪举起来在腮边摩擦着什么,她便也下意识地用手擦了擦脸。她觉得自己的脸是那么冰冷,又摸了摸自己的臂膀,原来臂膀也没有一点温度。衣服还是湿浸浸、软沓沓地裹在身上,留不住一丝温暖。立时便浑身一蹴,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看了看天色,夕照明灭,虽说离天黑还有一段距离,但赶早不赶迟,她还得赶紧走,争取早一点找到自己的战友,才有坚持下去的希望。于是她又脚步踉跄着向前走去。渐渐地,浑身也就热乎了起来。

           有哗啦啦的流水声。她看见了一条小河溪,河溪在树林的笼罩下,只能听到水声,却看不见一些儿的波纹。她梳理了一下耷在额头的乱发,背着枪,拨开树枝,攀着藤条,向河溪里钻下去。趴在石头上,掬了一大捧清冽的水,满满喝了一口,五脏六腑顿感清爽,再洗了把脸。又把污泥浸透的鞋子脱了下来,在水里荡了荡,抠掉钻进鞋壳已结成硬块的泥沙,再给脚穿上。一下子觉得舒服了许多。这才站起来,走上一个山坡。这时,也在这里,她终于听到了人声。

           人声来自对面的一个山坡上。那儿,西斜的阳光正照着,一片灿烂。透过树林间隙,见几个人若隐若现的正站在太阳下,阳光剪出他们清晰的影子,似乎也在整理自己淋湿的衣裳。那语音的莺燕之声,是那么熟悉。她听清楚了,是自己的战友。

           便激动极了,“哎!”她喊了一声,摇了一下手中的枪。

          对面人影立即缩了下去,马上没有了声息。

           “哎!我是二花,秦二花。”她不顾一切的、哗啦啦地拨开树丛,向那阳光里跑去。

         这时对面才有了人的回音。

           一个冲刺,她跑得气喘吁吁,对面的人也向她跑来,和战友们见面了。她们高兴地拥抱在一起,她们流下了泪。她们是四个人:秦二花,宋菊娃,刘玉可,王孬儿。都是女人,都是宣传队员,又都是战士。她们各自述说着自己跑出来的经历,每个人都有恐惧和惊慌,每个人都带了或轻或重的伤痕;述说着没有跑出来的、被夺去了生命的战友。她们抽泣着鼻涕,擦拭着眼泪,悲喜交集,泪沾衣裳。之后,她们相拥在一起,躺在阳光照射的草地上,在暖融融的山坡上,就这样睡着了。一朵素白的野花,伸着长长的枝茎,在夕阳中摇曳。

           夕阳很快被山峦吞没,山影移动在她们身上。饥饿无情地唤醒了她们。揉了揉眼睛,很远处还能听到依稀的枪、炮声。秦二花一个愣怔,醒了。她站了起来,“同志们!这歇了一会儿,我们得走啵,得赶紧想办法找吃的,撵上队伍。天马上就要黑了。”几个人都起来了,你看看我,我睄视一下你,一脸的五划六道,说不出的狼狈,忍不住都笑了。大家商量了一下,就挎着枪,互相搀扶着,向前走去。

           一轻松,疼痛就上了身。宋菊娃的一根脚指头被磕掉了指甲,疼得走起路来一瘸一跛,王孬儿的右手膀子让子弹穿了一络皮,火辣辣的,动都不敢动,只好把枪背在另一个肩膀上。秦二花从山坡上滚下时,碰着了一块石头,背部隐隐地痛,有时还直不起腰来。只有刘玉可脸上让刺刮了一道红痕,算是轻伤,按她的说法是有点象蚂蚁夹了的样子。不约而同的是大家都腹中无食,饿的慌,肠子象有人在揪。一个个衣服褴褛,糊着泥巴。只有头顶帽檐上的红五星,经雨水淋过之后,分外鲜明。

           好在已进了秋天,四个女子都是山里长大的人,钻过山的,晓得这山林子里能找到吃的东西。大家边走边寻,一会儿在这边朽木上抠下一串木耳,那边枝藤下摘下几个八月瓜,前面又发现了几串山葡萄,还有快成熟的核桃、板栗,尽管砸开来里面的果肉还没有完全丰满,但是也能吃到一点儿,就这么边走边吃着。嘴巴、眼睛、耳朵都没空闲,时时提高了警惕,握紧了手中的枪杆。就这么走啊、走啊。天已经黑定了,夜色包裹了整个大山。转过一个山梁,她们意外地发现了对面的山上一长溜火光。那是战友们的驻地,还是敌人?不敢贸然行动,伏在树丛后窥视着,忽然那火光处打来一阵冷枪,还有喧哗的人语。便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晓得了那是敌人,他们赶忙悄悄缩了回去,又朝另一个方向走。

          夜已深,天黑得锅底一样。实在没法走了。在山坡上发现了一堵黑糊糊的影子,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座山神庙。这庙不知修于何年何月,已经破败不堪了。在确定庙里不会有危险之后,她们钻了进去。怎奈那庙实在太小,除了几尊残缺不堪的神像霸道的站在中间,余下的空间根本容不下她们四个人。宋菊娃上前使了劲,想把神像搬掉,被刘玉可赶紧挡住,说天老爷,那是神神,动不得!冲那神像还作了一个揖。于是只好轮换着,两个人在里面,睡在神像的脚下。另外两个人趷蹴在门口,靠了那墙垣遮挡着山林里的寒气,籍以放松身子睡上一阵。

            天快亮的时候,她们一下子都醒过来了。黑夜将尽,在雾气缠绕中,露珠打湿了她们的衣裳。透过黎明前的曦色,隐隐约约地看见对面山坡的大树下站着两、三个人。

            便立刻噤了声,伏下身子,警惕的握紧了枪。其实她们的四支枪里只有五、六颗子弹,秦二花和王孬儿一人还有一颗手榴弹。还有两个人有一把防身的二插子刀。几个人揉了揉眼睛,仔细再看看对面,才发现那几个人被吊在树上。

          看那衣服,她们肯定是自己的同志,不由悲从中来,大家站在那里,低了头,双手合什,向那吊着的人默哀,秦二花还作了个长揖。随后赶忙从山神庙的后面绕过,疾速地爬向后山。她们知道敌人离这里不远,处境是非常的危险。

          一路踩着荒草、烂叶,脚步匆忙地爬上山梁。只见日出东山,晴空万里,山间乱云翻滚,头顶蓝天碧霞一片。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两架飞机从天边飞来,贴着她们的头顶掠过,飞向远处。一会儿时间,就听那敌机飞去的方向,传来炸弹爆炸的声音。她们揣摩那是敌人又在向红军进攻,那个方向就是她们找去的方向。不由心里有了主心骨,就长了精神,赶紧向那个方向赶去。

            “姐妹们!攒把劲。狗日的川棒老二,张狂得很。”

             “孬儿,来,枪我给你背上,你膀子不得劲。”

             “走这边。那个地点有个坎,不好爬。”

           在这不见边缘的山林里,渴了,喝一口山沟里的溪水;饿了,实在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吃食。几个人急火火的,走走停停。快后晌时,听那枪声越来越近。她们既紧张,又激动。互相提醒着,只怕随时有可能碰上敌人。

            预想的不错。她们走在敌人的这一边,红军却在那一边,中间被敌人阻隔着。听着那边激烈的枪炮声响,山沟里腾起来硝烟,她们特别的着急,脸上一下子沁出了汗水,眉头上挽着焦灼。就那么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边爬边看,连爬带走。几个人看到山梁下不远的山岗子上,有敌人的阵地,而对面的红军此时却发起了冲锋,冲锋号声嘀嘀哒哒地响着。她们不由紧紧地握住拳头,眼睛一眨不眨。

            红军部队冲上来了,一片喊杀的声音。而这边的敌人也不让劲,一个个伏在地上,射击着,甩出手榴弹。特别是扼守在要道口的那两挺机枪,不停歇的嘎嘎叫着,吐出一串串火舌。

            “咋办?”秦二花急得手心里冒出了汗,她望着身边的姐妹们,“我们从侧边冲上去,打他个一傢伙。”

            “要得!狗日的,一冲他就乱了。”

           可她们的中间还隔着一条山沟,沟里长着密密匝匝的寥叶竹。几个人对望一眼,刘玉可一个手势,就跳起来,带头沿着山沟的边坡,从竹丛中唰啦啦穿过,向对面的阵地上扑过去。

            正面的红军战士冲到了阵地前面,敌人的机枪扫射着,子弹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

           就在这时,敌人的后侧方向传来了枪响,紧接着,一颗手榴弹在阵地上爆炸了,腾起来一团黄色的硝烟,同时喊起一阵杀声。敌人一下子慌乱了,机枪停了下来。伏在坡下的红军,哗的一下跳了起来,趁机冲了上去。可刚刚冲上阵地,那机枪又响起来了,随着子弹穿透肉体的卟卟响声,前面的红军战士如落叶一般倒在了地上,后面的被机枪子弹压趴在地。紧接着,又一颗手榴弹在敌人头上准确地炸响。秦二花清楚的看到,随着腾起的气浪,那挺机枪和一个敌人的手臂被炸飞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掉到了土坎之下。后面的红军很快就冲了上来,挺起刺刀跳进了阵地,一阵喊杀的声音,和枪械碰撞的脆响,敌人一下子支持不住,狼狈地溃逃了下去。

           红军占领了敌人的阵地。

           而刘玉可却英勇牺牲。她是在跳起来扔手榴弹时被敌人的枪弹击中了。

           秦二花和她的战友,就这样以一场战斗的方式回到了自己的队伍里。(作者:山   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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