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天，起早打出租去东郊见一个朋友。司机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男人，头发花白，满脸沧桑。正常情况下，这个年纪的人，都已经退休了，即使偶尔碰到还在跑车忙碌的，也不会在星期天人少的时候，这么早就出门揽客。
路途比较远，我带着疑惑，跟他聊家常。他很健谈，告诉我，最近这些天来，他很开心，多年来一直让他们夫妻俩纠结不已的一件事，终于有了着落，再过上一两个月，攒钱把儿子看上的残疾电动车买上，就可以松口气，歇歇劲，不用这么辛苦了。他有一个儿子，今年已经三十岁，由于先天性残疾，腿脚不便，长期以来一直没工作，也没有成家。这么些年来，老夫妻俩养着他不算，还要忍受他特臭的脾气，知道他闷在家里难受，两口子处处总是顺着他。眼看着自己年龄一天天见老，他们为这个儿子的将来担忧。就在前几天，区民政部门经过多方协调，在家附近帮他找到一家接受残疾人的单位，开始上班了。这位师傅感到高兴的是，儿子从此再也不要靠他们养活了。现在他最大的心愿，是希望儿子有了工作以后，也能象正常人一样，找个对象，人家有点残疾也不要紧，将来能成个家。这样，他老两口子的心愿也就了结了。
在闲聊中，这位师傅一直被一种如释重负的情绪笼罩着，一路谈兴很浓。他告诉我早年带孩子求医问药的经历，讲了他们多年来饱尝的艰辛。他原先也在市属国企工作，为了照顾孩子，二十多年前就辞职，改跑出租，虽然没有原来逸当享福，但工作的时间灵活。尽管他儿子后来也落实了城市低保，但他觉得长期吃低保，总不是个事儿，现在工作解决了，才真正让他有了自己的人生，给家庭带来了希望。
闲聊时，我突然想起了今年春节在老家遇到的一位发小。他在苏州打拼了二十几年，开了一爿工厂，手下有一百多名员工。他告诉我，今年这个春节，他过得很不舒服。正常年景，他的公司刨去员工工资、运行成本，每年有个三四百万的赢余，可是，去年因为工厂原材料的涨价，市场行情的变化，盈利能力下降很多，净利润只达往年的一半。对他来说，去年是他近十年来最不开心的一年。他往年习惯上要去拜望的两位镇上的领导，他也提不起兴致去看一看。
在一起喝酒时，我劝发小想开一点，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说也比我们工薪阶层潇洒滋润。他借着酒劲告诉我，“你不知道，到我现在这样，已经无法回到过去了。我们一起上学的时候，何曾想过哪一年要赚多少钱？可是现在，在我的那帮朋友圈子里，我算是陷进去了。人家赚得多，我赚得少，我心里就难平衡；利润下降，业界的竞争对手，暗地里也会议论笑话。说实话，在苏州那边，我房子车子都不差，资产也算有了规模，但是，你要说知足，赚钱这活儿，怎么能给自己封顶啊？我的这点儿家业留给儿女，在苏州那种地方，哪能算个多啊？”一句话，他有他的苦衷。
将发小和出租车师傅两相比较，我就感到，一个人幸福与否，看来与钱财多寡没有多大关系。这位出租车司机，他感到幸福的是，解决了长期以来困绕的后顾之忧。我那发小，感到难过的是，去年钱赚少了。而要论收入，我那发小，怎么说也比那师傅不知要高出多少倍，而我那发小的幸福感，却远远低于那个师傅。
幸福到底与什么有关呢？说到底，与人的心态有关，与人的欲望有关，与人的目标达成度有关。有人用分数来考量人的幸福，讲到人的愿望是分母，已经拥有的东西是分子，这个分数的值，就是人的幸福感。两个人，手中拥有的东西同样多，分子是一样大的，但是，如果两人定的目标不一样，期望值不一样，那么，人的幸福感也会不一样，分母越大，这个分数的值就越小。一个人要想提升幸福感，必须缩小分母，把自己的期望值降低，不管是金钱、地位，还是别的什么，只有期望值设定得不太高，人的幸福指数才会提高。
南宋慧开禅师说过：“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他讲人们修禅悟道，追求幸福，只要心无挂碍，行无羁绊，一年四季，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恬然欣赏到美丽风景，能够深刻体悟大自然的本真，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在日常生活中，平头老百姓说，“无官一身轻”、“无债一身轻”就是幸福，说到底，安贫乐道、平淡生活，柴米油盐一日三餐无忧，人间烟火忙忙碌碌，就是幸福。至于掌握的权力有多大，占有的金钱是多少，似乎不那么紧要。
清代李鸿章位极人臣，他用一副对联，阐述人生的幸福，一直为后人所津津乐道。他说，“享清福不在为官，只要囊有钱，仓有粟，腹有诗书，便是山中宰相；祈大年无须服药，但愿身无病，心无忧，门无债主，就是地上神仙。”李鸿章自己做了高官，却认为幸福“不在为官”，实际上，是一种自我反省，他对封建官场绞肉机一般的政治生态，有了比较通透的觉悟；下一联，则阐述了他对生命意义的认知，人想益寿延年，不能靠求仙服药，身体健康、无病无恙，心无忧思、灵魂安泰，才是生命长寿的真正价值。李鸿章是在用他宦海沉浮的经历，告诉人们，幸福的真谛是什么？不在官大，不在钱多。
宋人有禅语云：“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这句话，讲出了一种处世态度，一种人生哲学，也是我们化解一切心结的钥匙。人们都在追求幸福，幸福在哪里？幸福就在于我们要懂得知足常乐，幸福的本源就出自于我们自己的那颗平常心。
202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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