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自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后,宋晚和许锟易说的话就更少了,他们之间的冷战开始了。
说是冷战,倒不如说是宋晚自己的独角戏。因为并不是许锟易不和她讲话,而是她不愿意回应他。
她原本以为许锟易会不搭理她,他们会就此绝交。不但没发生这样的状况,她还能发现每天清晨自己的抽屉里会多出一瓶市面上少见的进口牛奶,在她值日那天总会有人提早把教室打扫完,更甚的是她做完放在抽屉的数学练习,第二天翻开看时上面有手写的详细错题注解。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可能全世界只有许锟易一个人以为他自己隐瞒得很好。
无奈之下,宋晚只好当面戳破他,让他不要再做这种莫名的事。哪里知道许锟易的脸皮比她想的要厚得多,她拆穿了他,他没有生气,反倒笑吟吟地对她说:“是我做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他一笑,嘴角的梨涡就浮现了出来,那笑容甜得像是在半糖奶茶里加入香草冰激凌,极其治愈,让她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她的心跳,霎时间变成密集的鼓点。
这几日她在闲暇时单曲循环的歌曲好似萦绕在耳畔——
“生命中有万事的可能,你就是我要遇见的,特别的人。”
捌
就这样,许锟易当了宋晚一个学年的护花使者。
刚开始她还会好声好气地劝许锟易没必要,可许锟易依然我行我素,最后还是宋晚妥协由着他的性子。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想他可能是想通过这种方式为他之前的抬杠行为道歉。
她和许锟易最后一次见面是高一期末考前的第二天。
那时面临着文理科分班,期末成绩的好坏意味着能否被调剂进实验班。那段时间,宋晚昼夜颠倒在书堆里奋斗,拼劲是一日比一日足,可她的身体却肉眼可见地变差。
终于在那个初冬,她病倒在雨幕席卷的下午。
宋晚只能模糊地记得,当时她的身体里的疼痛翻江倒海似的朝外涌现,少年俊朗白皙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下一秒,她趴在一个人的背上。少年的背脊清瘦有力,他的体温灼热滚烫。那一刻,宋晚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要跳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太痛了,还是为了一些不知名的情绪。
在她完全昏睡过去的前一秒,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许锟易背着她顶着大雨,往救护车停靠的位置奔去。
宋晚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里睡了一天一夜。一觉醒来,她就看见爸爸愁苦的脸和妈妈欲哭未哭的表情,她知道一定有大事要发生。
暮春来临时,宋晚走了一趟鬼门关——她要做一场肾移植手术。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她闭上眼睛的第一刻,回忆的伏线被拉起,在回忆里,许锟易笑吟吟地看着她,嘴角的两个小梨涡浅浅的,却好像印进了她的心里。
要是醒来后的第一眼就能看到他,那该多好啊。
她还欠他两句话呢。第一句是谢谢,谢谢他把她背上救护车;第二句是对不起,对不起要和他不告而别。
时间一晃,流年在电光火石间溜走,一下子过去了五年。五年前宋晚去了北方的大城市进行肾移植手术,后来就在那个北方小城和父母定居了下来。她的生活有点忙碌,她放弃了上大学的想法,因为她知道这么多年来她的病已经花光了父母的积蓄,所以她开始抱着电脑成天码字写网文赚点小钱,还要对抗身体中的排异。隔着五年的光阴,她没有联系许锟易的勇气,于是她劝自己遗忘。
偶尔,也只是偶尔,她会想起故乡,还有故乡的少年。
玖
宋晚硬着头皮完成了采访环节,而许锟易全程都坐在她对面,直勾勾地看着她回答他问题。
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好不直视许锟易的眼睛回答问题,因为那样会显得不礼貌,所以她只能假装镇定自若地对上他的视线。
当采访结束时,宋晚觉得那场采访是她此生的黑历史之最。因为许锟易的存在,让本来她可以用几分钟就回答完的五个问题,硬生生地想了好久才磕磕绊绊地回答完毕,有好几次她都结巴了。
难道这就是公开处刑吗?
结束了最后的和读者的合照环节,宋晚向前来的读者再一次鞠躬致谢。等人群散去后,本应由主持人带她去书店里的休息室稍作休息,可她现在没有想休息的念头,只一心想赶紧离开这里。
她在去完洗手间后便打算和编辑打完招呼后离开,谁知她一出门编辑就过来找她:“宋作家,麻烦你送一下许先生”,忽然,编辑压低了声音,靠近了她的耳朵:“这次多亏了许先生,你的新书才成功被推上微博热搜,书一下子卖出了十万本……”
许锟易那张能说会道的嘴皮子,她早已在火遍网络的许式直播中见识过他的厉害,可他竟然帮她推销了她的小说?帮她这个已有五年未有过联系的同学?
编辑的下一句话,才让她犹如经受了五雷轰顶的错愕:“不瞒你说,许先生特意前来,都是因为你。”
宋晚不记得她是后来怎么和许锟易一起走出书店的,她的心底怀揣着不安的情绪,多次欲言又止地看向他。
他们并肩走在铺满金色落叶的街道上,路上只有三两个人。宋晚只敢在余光里看他,那张从前稚气未脱的脸经过时光的蜕变,沉淀出成熟稳重的气质,棱角分明的五官被深秋的阳光晕出柔和的光晕,衬得他格外温柔。
“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他温柔而清澈的嗓音仿佛穿越了五年的时光,才缓缓在宋晚耳边缓缓响起。
她停下了脚步,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而此刻,许锟易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也正在端视着她。
没想问的么?当然有。
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心思迂回曲折了几遍,她才鼓起了勇气开口:“今天你真的是……为我而来的吗?”
接下来,她看见他抿着唇露出了梨涡,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当然,我想见你很久了。”
宋晚僵在原地,一阵凉风吹过,头顶上的温热感散去,她感到有些羞赧。
而他笑容清浅,帮她把散开的头发别到耳后:“你在我刚从你爸爸口中得知你生病时,跟我说,你不需要我的怜悯,也不需要我的施舍,你以为我在同情你,可我知道那不仅仅是同情那么简单,到不久前我才想明白,我之于你的感情,是喜欢。”
他深深地看着她,她眼中有浮光流动,和许多年前一样清澈。
是什么让他有勇气爱她这么多年?
他们在高中重缝时,她变成了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刺猬,明明内心脆弱得不堪一击,却偏要用外表的刺来赶走他想给予的温柔。或许就是在那时开始,他就产生了想永远守护她的愿望。他就是爱她的倔强,爱她的隐忍,爱她的脆弱和自尊。
她一直不想让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于是他就等,等到她完全康复时才来见她。他怕等不及把喜欢宣之于口,她就又从他眼前消失了。
过了很久,他才又露出浅笑,抬起手来擦去她脸颊上的眼泪,嗓音温柔:“多亏了你爸爸的通知,我今天才能见到你。”他眼眸明亮,仍和少年时一样,“我来,就是想问问你,缺不缺我这样的男朋友?”
这下子,宋晚彻底愣住了,脑子嗡嗡地响着。
她知道自己很懦弱,因为病痛所以不敢想将来,更何况是去幻想有许锟易的将来。
她这一生最擅长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深陷自卑,第二件事是隐藏自己。因为不敢把这些晦暗不明的情绪宣之于口,只好把这些如春雨般绵绵不绝的青春愁绪,连带着她对少年许锟易的喜欢都藏进那些黑白分明的文字里,令那些过往流年铺成一本书。
她以为的遗忘,其实一直是她心里的懦弱在作祟。
她根本无法否认,那天阳光明媚,她见他笑时的心跳是真的,那天雨幕席卷,她在他背上时的心跳是真的,年少时的喜欢有多少次因懦弱而被掩盖,现在就有多少的勇气,想要让他知道她的喜欢。
看宋晚还愣怔地看着他,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如果你不缺的话,那我就……”
他话还没讲完,脖子便被她搂住,嘴唇上有柔软的触感,她的吻将他未讲的半句话堵住了。
如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落下后,宋晚松开了搂着他脖子的手,尔后,仰起红透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缓缓开口道:“请多指教,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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