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不值得？

记得好像前几周，圈子里有一个讨论主题是那个什么李诞（李蛋？蛋总？）的一句据说火到天际的口头禅——“人间不值得”。我当时没有参与讨论，当然，我好像基本上都不是按设定主题来发挥的，呵呵。

不过今天我突然又想起这句话来，很想顺着这句话扯两句自己的胡话，不是因为喜欢或者共鸣，而是因为不喜欢。相当不喜欢。

这句话为什么会火？无非是在这个经济下行、改革攻坚、艰难起飞的大时代背景下，总有些人面对困难和挫折时选择躲避和哀怨，躺在地上以“丧”为标签把颓废当豁达却怯懦不敢起身，然后凑巧碰上了所谓蛋总这个网络情绪放大器，给社会和舆论造成了“一片叹息”的假象。可是，这种情绪表达原本不是我们的东西啊。它又不是李蛋的原创，而是出自太宰治的《人间失格》，然后在“平成废宅”中流行泛滥，不过是被李诞这个毛小子偶尔滥用罢了。再说了，日本人畸形狭隘的岛国心态里，有太多这样的偏执颓丧的情绪，原本就不是我们的民族特性所类同的，我们的文化传统，多的是战天斗地的进取精神。所以我觉得，这句话不应该是在我们这个社会大行其道的生活态度，至少，不应该是我们的年轻人的态度。

于是，又有人告诉我，李诞的这句话，其实是很积极的，是告诉大家对待人生和世界要有豁达的心态，因为他的原话还有上半句：“开心点，朋友。”开心点没有错，如果说蛋总没有那个下半句，我也会觉得挺好的，那样的话，我认为他还是想教谕他的粉丝们要积极阳光的。但关键的关键，还是这下半句，流行四处的是下半句，语义的重点也是在下半句。为什么要开心点？因为，“人间不值得”。

人间不值得吗？

好像是挺不值得的，人生在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却要从出生开始就要面对各种高低贵贱的差异和不公，生活的鸡零狗碎随时都有可能把你折磨得不成人形，但不论你腰缠万贯显赫五洲还是穷困潦倒终老桥洞，所谓的声名利禄都不过是过眼云烟，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几十年如白驹过隙，最后都不过是一抔白灰。说实在的，确实挺不值得的。所以么，“开心点朋友们，人间不值得。”

当然，我们还可以看得更开一些，何止人间不值得，人类又有何值得？这个地球、这个太阳系、乃至这个银河系，又有何值得？之于浩瀚宇宙，我们的太阳也不过是沧海一粟周天一萤，地球更是渺小到了尘埃，我们这些生活在地球上的人类和鸟兽鱼虫，都不过是尘埃上的细菌罢了，甚至可能连细菌都不如。在迄今为止将近150亿年的宇宙生命和3000万亿亿的恒星当中，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恒星诞生和湮灭的寻常事件，地球这样的行星不过是某个恒星的附庸，在这些行星之上又会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物种灭绝和物质消亡？星星和文明的诞生不过是宇宙中物质聚集的偶然，它们的毁灭和消亡也是无尽时空的必然。由是而言，人类这样微末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去谈值不值得？

甚至连整个宇宙，似乎都是不值得的。在我见识贫乏的学生时代，曾肤浅地窥视过大爆炸理论、热寂说、平行宇宙、多维空间等睿智瑰奇又艰深晦涩的前沿物理学说，让年幼的我感到无尽的惶恐。我一直觉得，现代物理学家们都在努力告诉人们一个事实，或者说我认为他们在努力告诉我们这个事实——宇宙诞生自一个奇点，终将归于热寂；时空源自零维，维度无限展开后铺开无尽景象，最终仍归于一个奇点。如此看来，宇宙的一生，10的1500次方年数的漫长历程和她最初的普朗克时间之间，又能有什么意义上的差别？时间和空间的存在不过是种偶然，整个宇宙演变也不过是一次奇点扰动罢了，“一切都会逝去，唯有死神永生”。

但是，当所有的路径都同一指向唯一的终点，未尽的旅程就真的失去了意义吗？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是的，我们要开开心心的，但我们开心的缘由，不是来自于对自己和人间的漠然，而是因为拥有伤痛、尝过别离、见识不公之后，更真切地体会到成长收获和公平正义的甘饴之味。既然每个人的一生注定要走向坟墓，为何不选择全力以赴走遍全程，却要被时间的河流裹挟到终点？西西弗斯的救赎，不是把石头留在了山脚，而是成为石头的主人，做自己世界的主宰。

我们从一个细胞开始，集聚了宇宙间或多或少的碳氮氧氢钙铁钠钾锌造就一个个独一无二的个体，虽然最终会人死身灭，但每个人都有一段与众不同的时空历程，都是绝无仅有的存在，一如我们从奇点爆炸到塌缩回奇点的宇宙，在诞生和消亡之间有着浩瀚无垠的时空去塑造漫天的璀璨星海，为何要早早就选择了“热寂”呢？

所以，人间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