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才转身，便有人来报。说是柳公子求见。
这么一听，王想这才不到半个时辰，那人就改变了主意？感觉些许奇怪，却也没再多想，比起这个，他却是无法想像柳公子在牢中声嘶力竭地说出，想要求见自己的这般话来。比起看着公子倔强地无声痛哭，王觉得自己被这人牵制，着实也没什么不好。
听来人说完，又准备去大牢。
“殿下这么频繁地走动大牢，这么说都不好吧？”身边的仆人多嘴了一句。
“寡人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走过幽暗的走道，只看见公子攀附着墙壁勉强站着。
“如果，如果我同意你的所言。”公子轻声说道。
“你先退下。”王打断了公子的话，对傍边的人说。“是。”仆人听从地离开。
“那么，就请王放过别人，小人如有过错，惩罚我柳烟青一人便是。”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没有底气，在冷冽的空气中更显得有些飘忽。
“过来。”王打开门，伸出手，没有多语。
那人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他挤出一个不知为何的笑容，突然地失去了知觉，跌落下来。王上前扶住他，只察觉自己从未感觉心头如此的沉重。
他此刻犹然愤怒，却只得大喊，“来人，喊太医。”
很快，王的寝殿里就多了一人。那是一个凡见过的人都无法忘记的面庞。
第一次见此人总会有“世间怎会有如此之人”的感慨，大叹此人的容貌之美，也正是此时，公子总会哀叹一声。
他知道，就是如此，才会有如此的事端。但在此刻，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说。
他只求王可以放过将军。
他现在愿意以自己的一切换得那人平安。
“爱妃，今儿感觉可有好些？”
“这等小事又怎能让吾王操心。”
“啧，这话说得不知轻重呀。”
“呵，你想怎样都行，不必体贴我，也不用这么试探。”公子便也不再好言好语，自知道将军被放，心中石头多少是落下了。
“那如果想要你的心呢？”
“剥开这具皮囊就行。”公子的眼中红得生血。
“算了，我那日言重，想你一时不会原谅，那还请你好好休息便是。”说完，便转身离开。
“这是王的寝殿，王要去哪里？”不自觉地，自己就多语了一句。
王笑了，转身对他说：“寝殿多的是地方，你只要好好休息便是。”
脚步声轻。月色撩人。
但躺在正寝的人，无法欣赏亦无法入睡。
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值得所爱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评定。此刻所有的想法只是——好想见那人，好想，真的是好想，想那人的笑面，那人的温度，那人划过脸庞的手指，上挑的嘴角，最后只剩得不到的苦楚。
但他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有可能在大牢中被侵蚀殆尽。
月色如此美丽，如此迷人。
王从没这么迁就过别人。从公子开口，他便改变了自己，虽然只是一点点地改变，看上去还没有多少不同，但只是看上去还没有什么差别。
他一人站在栅栏边看着外面的灯火阑珊。
“不过就是一个琴师，值得吗？”他问自己，可是这哪里只是一个琴师，哪里是一个艺人。想起此人，那是作为一个人而存在于心中，不是棋子，不是奴仆，不是工具，而是所爱的人，挂念而不得的人。
这种心中的悲哀，总让自己愤怒不已。王问自己，这个与自己往常不同的这个自己是怎么了，自问，却无法回答。
作为一个言而有信之人，他放了将军，却也多安排了几人在他周围，作为眼线。
等待的时间最为悠长，快乐的时日最为短暂，两者交织。
公子身体渐好，不再整天卧于床榻，时而走动，就会在屋外遇见王上。
“请您以社稷为重，不必如此牵挂妾身。”话未说完，公子便说不下去了，攥住栏杆的手和不露声色地咬牙切齿，被王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表态。
“爱妃说得极是。”简单一句而已。王从此接连几日都没有来此，不是在书房睡着了就是在大殿里看奏章，不自觉地睡着了。
“吾王，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仆人时而时地提醒他，“您看您现在，自己把自己怎么不当回事，啊都怪那一个琴师，您也冷落了其他妃子，虽说最近管理政务是很繁忙，但是自己的身体和家室也很要紧呀。”
“不用你操心。”王语气很冲，小的也不敢再多言语。
而将军知道了公子在王手中，天天难眠，日夜担心那个人会受到怎样欺凌和苦难，他时常在梦中哭着醒来。两行泪水模糊了他的心、他的理智。他决定进王城，他要救出那个人。借了千般缘由进了王城。他却想怎么这般简单？
王，不是不知他所想，只是自觉没有理由不让驻守的将军来京禀事。
然而，相见却是如此，公子在庭院中笑着，看着飞鸟围绕。“原来是这样。”将军叹息一声。
但他仍然希望柳公子与他一同离开。
“不。”公子回绝。“除去我，你将有的会是功绩，信任，家族的未来。”
将军气极，却不再说话。一心愤恨，要离了皇城。
忽然如此打击，那时的公子跪坐在地上，低着头，他无法目送最想挽留的背影消失在园林的丛丛树影后。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想要离开。
当晚，在寝殿，总会与王保持三分距离的公子破了天荒。想到自己也让两人见过面了，王心中些许窃喜。
“怎么今天如此主动。”王笑语。
“嗯。”公子答不上来。他心中混沌，崩塌。却表面不得不平静。不知道是想掩盖，还是想弥补心里的那点空白。想不到自己竟然愿意放下那点最后的清高与骄傲。
王吻了吻他的额，说，“睡吧，明天将军一大早就出城了。”
什么？公子的怔住了。身边的人闭上眼，似乎睡着了。但是他仍然不敢哭泣。他怕惹怒君王，他怕任何迁就在将军身上的怒气。
只责罚我一人就好，这是他睡过去前最后一个念头。他无法多想，他不知道此处有多少思量，他无法相信这只是王对自己的一点恩惠，只是一点不求回报的爱意。
第二日，他在城墙边目送将军离开。
将军是知道公子为他安全的所想，却又疑惑于他的到来。
在争斗中久了，将军无法撇开这种残忍的想法。究竟这又是何计谋，你站在此处是何原因，你能站到这里又怎么不能与我一同离去？将军疑惑。他知道不能让怀疑的杂草蔓延，但是，他又觉得这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
公子看着将军的回首，他无法面对。
他知道自己走错了一步又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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