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别墅

      周末，阴天多云。为了不负春光，随几个老朋友参加了一次户外活动。驱车来到邻县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惊现一块蓝色的禁行牌，不得不停止前进。干脆下车，此处风景也不错。

        群山环抱，置身其境。清新温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独有的气息，让人感觉舒爽轻松。满目经历冬寒的青山有了色彩的变化，各种盛开的山花，恰到好处点缀其中，仿佛大自然精心裁剪的春装，时尚秀丽。眼前一座桥，桥下水流潺潺。有人惊呼，看，桥头那一树白花，真美！于是纷纷近前拍照。我没有拍照的嗜好，请教花树的名称。充满欣喜的拍照者皆惊愕茫然。好在有两位同行的博学长者相告，此树为山樱桃树，俗称铳箍子树。大家七嘴八舌问来由掌故，一个个像充满好奇的小学生，在老师面前洗耳恭听。我却觉得俗称很有意思，山里人纵然不懂学名，同样有口耳相传形象鲜活的称谓。

      大家的注意力从对花的赞赏转移到对树名的探究，一番闲聊之后又转回到那块禁行牌上。就这样半途而废当然心有不甘。很快达成共识，想抽烟的赶紧抽一支，禁行的目的估计是防火。同行的几乎都年过半百，安全意识还是有的。

      车缓缓上路，拐几个弯，又停了下来。这里的环境氛围，感觉幽静而冷清，甚至有些阴森而神秘。隐约有房屋掩映在茂密的林木之中。来过的人介绍说，这里是某“大师”的别墅。大家曾在媒体中知晓其故事，不禁叹息不已，决定进去看看。迎面一个气派的石砌门楼，镶嵌着一副大理石材质的对联：曲径通幽偷闲处，修身养性山水中。上题：森林之家。背面题为：仙居源头。草书字迹，飞扬洒脱。有几处已脱落难寻，幸有当初粘黏的印迹，尚能判断字形，不至于草率胡猜。

      过门楼，复行数十步，有桥临于小河之上。河水清浅，水落石出，因势回旋，浪花四溅，尽显山中自然形态。对岸设有三、四个琉璃构建、翘角飞檐的亭台轩榭，错落有致立于岸边。亭台之间回廊相连，周边活水绕转。两岸是犬牙交错的石块，蜿蜒蛇行，迂回而去。一条水泥路在脚下延伸，铺满了厚厚的松针落叶。两旁乔木参天，有豪华灯饰间隔分立。我左顾右盼，目不暇接，感慨此乃高雅富贵之家！

      走近别墅，赫然呈现两栋三、四层高的建筑。一栋有两个圆形尖顶，显然是西式风格。一栋方正规矩，应该属于本土设计吧。旁边还有一排低矮的石砌房子，不知其当日用途。同伴们忙着拍照留影，我却惊愕地呆立当场。这栋别墅兴建落成不会超过十年吧，据说前几年还有人居住，怎么会破败如此严重呢？墙面已有斑驳脏痕，门窗多有毁损。透过破烂空洞的门窗，可以看到里面的沙发、桌椅东倒西歪。虽然家具上面已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甚至难以判定原有的光鲜色彩，但其雕镂造形依然豪华奢侈。此时听到议论和调侃。有人说，我们来晚了，里面的好东西早被洗劫一空。以前肯定有不少名人字画，不知落入谁人之手？我们再不济弄个空调也不虚此行。有人说，这个大厅里，曾经有个很有档次的茶几，起码值好几万，现在不见了。有人说，可以想像当时主人是何等的风光。听说许多明星、高官都曾在此聚会。正合了《增广贤文》中所说，富在深山有远亲啊！像我们这样的寻常百姓只能望而却步，永远看不透其中的神秘过往。

      现在近距离看到了，然而眼前的破败景象，依然让人感到神秘苍桑，世事无常。心中的疑问还在，怎么私人可以在这样的地方建别墅呢？不可思议偏又是眼前的现实。只能说别墅的主人非寻常之辈。然而自称“仙居源头”哪里就一定能因居住而成仙呢？或许是天有不测风云吧，几年前，各种新闻媒体突然聚焦，“大师”好似一夜之间落入恢恢天网，画皮被无情揭穿。他的绝活，如空盆来蛇、空杯来酒，只是魔术、杂耍而已。如一场滑稽的闹剧，一度被人奉若神明的“大师”涉案刑拘，后来因病死于审判之前。一个欺世盗名之徒急匆匆完成了他的最后疯狂。

      我依然呆呆地站立在那里。闭上眼睛，仿佛看见达官贵人簇拥着“大师”在亭台轩榭里谈古论今，明星美女在四时美景中陪伴“大师”漫步低语。更有夜宴欢歌、觥筹交错之声犹在耳畔……我睁开眼睛，只见身旁宽敞的庭院之中，满是已经干硬的牛屎。以一片狼藉的阵势，把“仙居源头”的风雅清除得干干净净。“大师”的别墅就像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无人收敛地躺在那里，正在速朽风化。

      据说高深莫测的“大师”经常为他人指点迷津，不知是否掐算过自己以及别墅的命运呢？这应当是“大师”们最大的失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