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没有坐桌了。因为离开故乡已经将近十年,这十年里,也去过一些婚丧嫁娶酒席。但因为不是在故乡,不能称之为坐桌了。而之前坐桌的期待和欣喜也在记忆里慢慢远去和模糊了。偶尔闲下来安静时,不免将坐桌这回事想起来,那情景走到眼前,声音走到耳边,气味儿走到鼻尖,伸伸手似乎能抓到。
老家在豫东一个小村庄里。坐桌是当地的俗语,意思等于现在的吃酒席。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不知生活艰辛,一听有坐桌就高兴的蹦起来,连忙问父母啥时候去坐桌。而父母则要想着出多少人情份子钱,向小孩子淡淡的说声, 后个坐桌。然后小孩子就高高兴兴的跑开了。父母叹口气也去忙手头事情去了。
坐桌不兴带太多小孩。农村人小孩多,如果三四个都带去,主家可受不了。一般这些坐桌的人情应酬往来,父亲是不参加的。母亲带我去,我很高兴,坐桌之前会很期待,想着坐桌会有什么菜。会去想吃桌上必有的大碗蒸肉。那蒸肉是酱色的,一片片的如小孩儿的手掌般大。最好是肥瘦相间,七分肥三分瘦的。如果太肥太腻吃不了几块,那可就亏了。又会去想坐桌席上的油炸花生米。有些师傅炸的好,脆崩崩。有些就不行,软塌塌。希望能碰上个手艺高的师傅。
想着想着就到了坐桌那一日。母亲会给我收拾收拾,找身干净精神的衣服给我穿上,叮嘱我要听话,别乱跑。因为坐桌是去村里,交通不方便。一般是坐大篷车到村口,然后再走几里地才到坐桌地方。所谓大篷车是较大的机动三轮车改装的,上面加铁蓬遮风挡雨,往来于乡间拉人做客运用。坐桌前坐这种大篷车是儿时我比较害怕的。因为它突突突地开,走的飞快,我生怕它到了目的地也不停,一直开下去可如何是好。幸好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事。
下了大篷车,母亲带我步行。路比较远,她走着,我跑着,她便和我闲聊天。这回去坐桌的是你外婆家的亲戚,住在王庄。以前带你去过他们家之类的。我便随便听着,看路边的野花野草,逗弄路面上扛着树叶的大蚂蚁,看黄色小狗儿凫水追着木船过河。玩着玩着就到了。
还没进主家门,先听到响器和唢呐的声音。如果是结婚吹百鸟朝凤。如果是老人家去世,吹的是比较悲怆的曲调,沉重而古雅。我喜欢看吹响器和唢呐的人,感觉他们挺自由的,鼓起腮帮吹的样子也很专注,半天不见他们换气,技艺很是高超。进了屋,发现院里早已准备妥当。流水席,一张红纸贴在院子显眼处,谁是主事,谁迎宾,谁记账,谁端菜,谁洗刷碗碟,写的一清二楚。客人来了就进入了这个规范流程,一步步来就好了。
坐桌前照例是等待。看妇女洗菜择菜,看厨师煮菜蒸菜,看记账的记录客人姓名,听宾客闹新人或孝子孝女哭,听放鞭炮,听锅里炒菜声音等等。熬到不耐烦时,终于开始上菜了。上菜的人端着方方正正的一个红漆盘子,鱼儿般在客人间穿梭游走。不时说,你挪挪,我从这上菜。便有精明能干的妇女招呼着帮忙一起上菜。菜是先上凉菜后上热菜。凉菜四五个,热菜四五个。凉菜一般是五香牛肉片、凉藕片、花生米、山药、粉皮等。热菜鸡鸭鱼和蒸肉等等。大人多的桌还稍微文雅,小孩儿多的桌则是满眼都是筷子,瞬间风卷残云。菜上完了,照例一个甜汤,一个咸汤。咸汤里打满蛋花,大家起名为滚蛋汤。
吃完滚蛋汤,一般要起身走人了。一次坐桌圆满的结束了。走在回去的土路上,小孩子想下次什么时候还能坐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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