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坐着一位君临天下的王者,幽云国君主,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
今天是瑶蓝国使臣来访的日子,南越国侵犯幽云国西南边陲已经有数月,那蛮夷流寇,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陛下,臣闻贵国蒙武大将军骁勇善战,何不派遣他去扫平南越蛮夷?”
龙坐上的陛下,缓缓抬起手,拂了拂胡须,眼睛里聚着愁云。
“贵使有所不知,蒙武大将军已到知命之年,为保国家太平常年征战,如今旧疾复发,再奔波去西南边陲,恐有去无回。”
说完,垂了垂首,长叹一口气,本来歌舞升平的表演,随着陛下一声叹息都默默退了下去,大殿内突然变得空荡死寂。
“陛下,恕臣直言,十年前那南越蛮夷侵犯我东部安南郡,生擒了驻守那里的越王,前几日接到探子消息,越王已病逝在牢狱里,如果贵国愿意跟我瑶蓝国和亲,结为盟国,我国必将出兵十万和贵国齐力扫平南越,平分这天下。”
“好,贵国诚意十足,寡人先干为敬。”
002
蒙武将军府内花园,绿草如茵 花团锦簇,尤其那丁香花开得正盛,花香阵阵扑鼻。
蒙雨寒身着一袭浅紫百褶裙,裙摆刺着几只蝴蝶,眉间刺着耀眼的兰花,斜插一支紫色流苏,水灵灵的大眼睛仿佛能谱写一切,嘴唇不点自红,略施胭脂,长发随清风飘起来。
她手里还握着一把宝剑,剑柄上镶着一颗耀眼的紫色宝石,拔剑出鞘的瞬间仿佛是一个杀气逼人的剑客。
那剑越舞越快,就像一条银龙绕着她上下翻飞,左右盘绕, 只见她舞起宝剑来静若伏虎,动若飞龙,缓若游云,疾若闪电,又稳健又潇洒,剑过处,习习生风,吹动丁香树上一片片白花瓣飘落下来。
“好,好,果然虎父无犬子。”
女子头一扭收起剑,笑着小跑了过来,那笑声仿佛银铃一般悦耳。
“皇舅,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有没有给寒儿带桂花糕啊?”
寒儿母亲歪着头,给寒儿使了个眼色
“姑娘家的,一点礼数都没有。”
“皇妹,寡人就是喜欢寒儿这性子,如今寒儿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男子?”
寒儿羞红了脸,娇羞地叫了一声皇舅,便回了闺房,她今年已整整十八岁。
房间里的寒儿捂着脸胡思乱想着,胸口小鹿在乱撞,时不时看着窗外的皇舅和母亲,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喜悦之色。
“皇妹,此事还未成定局,你与武将军再商榷一下,朝堂还有些政务,先告辞了。”
003
“夫人,皇上真有此意?”
病榻上的蒙武吃力地起身坐了起来,白色的贴身衣服散发出浓浓的恶臭,蒙武右肩曾被长矛刺穿,那长矛上涂了厉害的毒药,如今旧伤复发,恶脓不止。
“是,他虽说让我与你再商榷,但是我了解皇兄,他已经下了决心。”
“作孽啊!皇上分明就是利用寒儿和亲,换取瑶蓝国那十万大军啊,瑶蓝国路途遥远,他舍不得把自己女儿嫁过去,苦了我寒儿啊。”
说罢,老泪纵横。
“夫君,您别动气,身子要紧,我打听过了,瑶蓝国太子卫东凌,温文尔雅,待人仁厚,寒儿去是做太子妃。”
夫人压低了声音,凑到了将军耳边,“如果将来太子能继承大统,那寒儿就是瑶蓝国皇后啊!再说我们身边还有蒙田,他媳妇身孕也七个多月了,再过两个多月,家里保准热闹。”
蒙武内心千千万万个不舍,寒儿就是他心头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况且是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此时的寒儿躺在床上,情窦初开的少女,对爱情有着无限的遐想,想着想着竟然笑出了声。
004
今天是黄道吉日,也是蒙雨寒大喜日子,恰巧前天晚上子时嫂子生了一对双胞胎,可谓是双喜临门,蒙府上上下下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红灯笼挂满了院子,鞭炮声,锣鼓声,不绝于耳,皇帝亲临府上为寒儿送行。
蒙武特地让贴身随从肖景跟着寒儿去瑶蓝国,护寒儿周全。
送亲队伍浩浩荡荡总共有五千余人,在城墙上,蒙武润了眼睛,一个铁血男儿流下了眼泪:“女儿,你一定要安好。”
寒儿母亲早已泣不成声,因为涂了胭脂,化了眉,脸竟有些花,哭到无力时,两个侍女搀扶着才能走路。
陛下也站在城墙上,眼角笑意甚浓,送亲队伍刚出城门,便转身起驾回宫了。
次月末旬,瑶蓝国果然守信,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到达了幽云国西南边陲与幽云国大军会合,挂帅的是瑶蓝国大将,苏武将军,南越国一听此次是苏武将军来讨伐,还未开战军心已不稳,但是南越国地势险要,想要攻克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苏武将军跟将士们仔细分析地形,讨论战术。
另一边,初到瑶蓝国的蒙雨寒,对陌生的环境甚是拘谨,新婚之夜便闹了笑话,夫君刚掀起盖头,手指触碰到寒儿脸颊,寒儿便条件反射一个拳头把卫东凌右眼打青了。
卫东凌捂着眼睛,疼地嗷嗷直叫:“你不愿意我不强求你,你下手打人作什么?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出手这么重?”
寒儿掀起盖头,这才看清了卫东凌脸,错了,是太子,太子也看清了她脸,痛苦的表情立刻转变成了笑,那笑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睫毛又长又密,眉是眉眼是眼,真是一个清秀的男子。
那手腕处有一朱红色胎记很是惹眼。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视了半晌,寒儿惊恐地问:“第一次相见,我们就要睡在一起吗?”
卫东凌立刻大笑起来:“他笑这姑娘的不谙世事,其他女子费尽心思就希望能博得太子欢喜,哪天成了太子妃,那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眼前的女子竟然满脸天真说出了这番话。“
他收起了笑容:“当然不是,待你哪天愿意跟我同寝时叫我便是,我就睡在隔壁偏殿,说完便走了。“
刚走到门口便转身,笑着踱步回来了,寒儿谨慎地看着他,用手捏了捏被角,卫东凌缓缓凑到寒儿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此事只有你知我知。”
寒儿看到了他上下耸动的喉结感受到了他急促的呼吸声,近距离地看清了他相貌,那眉眼真是好看,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拍。
005
卫东凌是瑶蓝国太子,是国君最宠爱的儿子,可是偏偏不问政事,不去上朝那是家常便饭,更不爱受宫中礼数的约束,喜欢便衣出宫游山玩水,这可急煞他父亲了。
卫东凌母亲生下他便死了,死之前留了一个锦囊给了陪嫁婢女,嘱咐等东凌长大后,亲手交给他,那婢女名唤青儿,一直服侍着太子,太子对她也是毕恭毕敬。
“青儿姑姑,我娘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你娘,是这宫中最温柔贤惠的女子,不善言语,更不争宠,可是你父皇却偏偏给了她皇后的名份。”
“娘难道不想做皇后吗?萧淑妃和婉贵人为了皇贵妃的位置不是争得头破血流吗?”
“那姑姑问你,你可喜欢这太子之位?”
卫东凌没有再语,抬起头看着西下的夕阳,皇宫的屋檐被映照的熠熠生辉,他觉得有些刺眼,便起身去寻雨寒说话。
寒儿最近总算把这皇宫给熟悉了,宫中的人看到她,都作揖行礼,待她走远后便纷纷议论,这就是太子妃,衣服穿的那么素,走路大大咧咧的,还带个男侍从,真没礼数,不过听说那男的是从幽云国一起来的,武功了得。
“这是我特地让最好的厨子给你做的甜点,你们那边叫……桂花糕,听说你爱吃。”卫动凌双手捧着那黄灿灿的桂花糕,一脸笑意看着寒儿。
寒儿狼吞虎咽,没几口便吃完了,还用舌头舔了舔朱唇。
“还有吗?”
卫东凌被她的吃相逗得直乐:“你若爱吃,我天天给你送来。”
寒儿看着卫东凌开心地笑了,起身舒展开那莲藕般额柔软玉臂,转了几个圈,那蓝色衣裙洁白的轻纱,把优美的身段淋漓尽致的体现了出来,即腰的长发因转圈的缘故飞舞了起来,几缕发丝调皮地飞在前面,头上无任何装饰,仅仅是一条淡蓝的丝带,轻轻绑住一缕头发,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卫动凌竟然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寒儿,寒儿先是一惊,然后怔怔地看着卫东凌上下耸动的喉结,涨红的脸,还有那好看的眉眼,羞涩地低下了头,心里某处壁垒开始松懈下来。
006
今天是苏武将军班师回朝的日子,经过三个月的浴血厮杀,南越国被一举荡平,幽云国和瑶蓝国各自分得了一半土地,派兵驻守,设置郡县。
今天宫中灯火通明,歌舞升平,国君为苏武将军接风摆了晚宴,朝中群臣悉数到场。
只有卫东凌在御膳房忙着蒸桂花糕。
“今天这桂花糕味道怎么跟以前不一样啊?”寒儿忽闪着上睫毛,那双剪水秋瞳疑惑地看着卫东凌。
卫东凌尴尬地笑了一下,手挠腮,“……今天这是我自己做的,厨房都忙着今天晚宴。”
寒儿“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你竟有这般细腻心思。
“因为……我喜欢你。”
卫东凌说完便扭头看向别处,两只手不停地搓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寒儿一脸惊愕,放下了手中的桂花糕,两人温柔地对视,寒儿起身吹熄了羊角琉璃灯里的火。
床连被缓缓放了下来,床榻下凌乱散着深兰色织锦长裙和黑色冰蓝丝绸华服,门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第二天清晨,寒儿刚睁开惺忪的双眼,卫东凌便哈哈大笑:“没想到,你鼾声这么大,让我一夜未眠,是不是我昨晚太折腾了啊?”
寒儿羞涩地用被子捂着头,两只手捻着被角。
“你是我太子妃,害羞什么,今晚乖乖等我,我还会再来。”卫东凌一边穿着衣服,一遍喃喃道,眼神里尽是温柔。
可惜晚上没有等来卫东凌,却等来十几个拿着长矛的侍卫,欲把她押去大牢,肖景见此情景,便拔刀挡在了寒儿身前,寒儿亲拍了他肩膀,示意他不要动武,先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007
瑶蓝国的大牢严寒无比,夹着着囚犯痛苦的哀嚎声,寒儿穿着散发着恶臭的囚服席地而坐,眼神空洞地望着四壁,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思索了很多种可能,只感觉脑袋很沉。
“雨寒,雨寒,快醒醒。”是肖景的声音。
寒儿赶紧爬起来,身上的镣铐发出沉重的碰击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雨寒,你可要受住,我打听到你爹被人告发勾结南越国余孽企图谋反,已经证据确凿,被处死了,你哥和嫂子,还有那一对双胞胎也……卫公子为了护你周全,已经被软禁起来,不过他说肯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肖景重重了地叹了口气,听见有狱卒脚步声,便匆匆走了。
寒儿瘫坐在地上,没有流一滴泪,爹爹惨死,罪名竟然是谋反,为国征战半辈子最后竟落得这下场,皇舅竟然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放过,寒儿仰起了头,紧握拳头,指甲已经深深陷在手掌里,流出了血。
“逆子,为了那个女人,你竟然命都不要了!她爹在幽云国谋反,堂堂太子怎么能取一个逆臣之后,为父身体越来越不好,还指望你能继承大统。”
“父皇,你若杀他,我绝不苟活。”卫东凌头上的血疤还没有凝固,墙上血迹清晰可见,他笔直地站在他爹面前,一副视死如归得神态。
他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拂袖离去;“逆子啊!逆子啊!还没走出门,便口吐鲜血”
寒儿的噩梦还没结束,肖景收到了一个黑衣人的字条,让他想办法交给寒儿,他贿赂了狱卒,在寒儿饭食里放了纸条。
“欲救母亲,杀卫东凌,”字字诛心。
寒儿看完,便吞了下去,蜷缩在墙角,母亲是皇舅亲妹妹,他怎么下得了手,他不是皇舅是恶魔,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可是她没有选择,她闭上了眼睛,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泪。
008
“寒儿,寒儿,你醒醒……”熟悉的声音。
寒儿试着睁开眼睛,卫东凌头发凌乱,脸色憔悴,嘴唇干裂,手里端着药碗,另一只手拿着汤勺,看到寒儿醒了,眉眼终于舒展开了。
“你过来,我跟你说几句话。”
卫东凌放下手里的汤碗,把耳朵贴了过去。
琉璃灯灭了,寒儿的手上占满了带着腥位的黏稠液体,匕首插入了卫东凌身体。
“下来吧,我已经杀了他。”
两个黑衣人倏忽一跃,从房梁上下来。
“小姐,小的奉命带你回幽云国,别让我们为难。”
出门那一瞬间,寒儿驻足回头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卫东凌,眼泪流了下来,第一次她感觉胸口某个部位很痛。
009
寒儿回到幽云国便被软禁了起来,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外面风言风语都说蒙武将军是冤死的,三朝老臣,德高望重,朝廷众臣更是罢工不上朝,太子和宁王蠢蠢欲动,明争暗斗,觊觎皇位。
寒儿心里知道皇帝不杀她只是做给别人看。
“寒儿,你不要怪皇舅,皇舅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朝纲不稳,我夜不能寐啊!”
“让我见母亲,不然我就自尽。”寒儿背对他,冷冷说道。
你母亲终日守在你父亲坟前,如今已奄奄一息,皇舅不让你见她,是怕你伤心。
“少废话,快点!”
当寒儿见到母亲时,母亲已经瘦的脱了人形,脸色发青,双手枯槁,颤抖着摸着寒儿脸。
“寒儿,是我的寒儿吗?”
“你们都下去,我要跟母亲单独说几句话。”
身后侍卫相互看了看,还是退了下去。
“先给你爹磕个头。”
“寒儿,你皇舅想吞并瑶蓝国,卫东凌跟他爹都得死,你皇舅派人在他爹吃食里放了药,只要他们死了,朝廷上下就会忙着争夺没有心思打仗。”
“到底是谁陷害的爹?”
“这普天之下,还能有谁杀的了你爹呢?”
寒儿明白了母亲未说出口的话,爹位高权重,手握兵权一呼百应,朝堂之上好多人都曾受过他提拔,即使重病在家,门庭宾客也络绎不绝,
而这一切,皇帝都洞悉于心,对他来说,这是一种权力的威胁。
010
趁侍卫松懈,寒儿皱了皱眉,拔剑出鞘,剑影绰绰,那血便溅在了竹杆上,翠绿中一抹红,格外刺眼。
娘,你先住在这里,待我办完事便来找你,“他是要杀了他吗。”
寒儿停住了脚步,没有回答。
皇宫内,人心惶惶,皇帝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侍奉的宫女经常被训斥,换了一波又一波,太子和宁王的眼线更是紧紧盯着病榻上的他,一旦咽气,皇宫内又将是一番腥风血雨。
“快,寡人要喝水,渴……”
“皇上,别急,水来了”
宫女缓步走到皇帝病榻前停下,一道寒光闪过。
“我不杀你,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但是我必须亲手杀了你,才能让我爹瞑目。”
“我可是你亲舅舅,我看着你长大的,小时候我常常带桂花糕给你吃,你都不记得了吗?”
寒儿手抖了一下,还是刺了下去,皇帝一个打滚躲过了那一剑,滚到床下,头撞到了床角,晕了过去。
“有刺客,有刺客。”门外宫女听到了动静,大喊。
寒儿见势不对,便从窗户蹿了出去,侍卫一路紧追不舍,突然一支利箭从身后刺入了她身体,寒儿跌倒在地,口吐鲜血。
一个黑影,从旁边屋子里出来,把她拉到了屋内,捂住了她的嘴。
“别喊,侍卫还没走远。”
寒儿看到那人右手腕处朱红色的胎记,嗓子眼发苦,眼泪簌簌直流。
许久,门外没了动静。
当初,你刺入我身体那一刀,只是很浅的一个伤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血,而且我沉沉晕了过去,骗过了所有人。
“我用了迷药,还有……血袋。”
“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心里恨极了你,后来打听到你母亲被软禁,我想你可能是有苦衷便到处寻你。”
“只有这样才能骗过他们,皇帝在你父亲吃食里做了手脚,准备你们父子两归西之后趁乱出兵。”
011
“我将计就计,大家都以为我死了,我便金蝉脱壳跑出了宫。”
“可你毕竟是瑶蓝国太子。”
卫东凌缓缓低下了头,沉默了些许,有些话我从没对别人说过,压在我心里好久。
“我看了青儿姑姑给我的锦囊,我母亲入宫时,不知已经怀了我,家道中落,被送进宫做宫女,没几日便被皇上看中,结果被人陷害,生我的时候死了,我根本不是什么太子。”
寒儿低头一笑,“何苦生在帝王家。”
第二天两人便乔装成车夫出了皇宫,此时皇帝还昏迷不醒,奄奄一息躺在病榻上,宫内各个势力都蠢蠢欲动。
放下屠刀,归隐田园。
这一身的浮世陈杂,这一世的爱恨飞灰,都随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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