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跨线

同济四平路校区的北门后面是一条相当幽静的小路，叫国康路。

国康路的南面是同济的院墙，北边是很多幽灵般的建筑，平常不怎么见人的。当然，这里面有一幢学生们津津乐道的文化公司，不过也没有太多可说的。

这条路白天都是安安静静的。如果是下雨天，路上的青苔被洗得很是青亮。偶尔有学生撑着伞走过，光阴渲染着，像是在行走中写一首诗。

路上很少能看到人，车也少。全家便利店安安静静地开着，像是给这条路守着道儿。全家的外面，有一个公交始发站，常常都是一辆空车候在哪儿，偶尔有三五个学生坐在车上，懵懵地看着窗外，心里也许只是盼着等发车。

这趟公交车叫北安垮线，从同济在杨浦的四平路校区开到嘉定的校区，全程三十多公里，二十七站，一个半小时。穿越这座城市，是一趟并不轻易的旅程。

我印象中自己坐过一次，去干什么倒是完全忘了。只记得在高架下面走走停停，看尽了街头的市井之后就一路不回头了。车开在笔直而荒凉的曹安公路上，像是载着一群学生去未知的荒漠。人坐在这样的车上，看着这样的风景，心里面空荡荡的。脸上和心里，全是白纸似的迷茫，不自知。

到后面，有嘉定本地的住民上车，他们是不像上海人的上海人。可是上海人本身应该是什么样子谁能完全说的清楚呢。也许他们才是地道而正宗的原住民，可是对于学生来说，辩清楚了又有多大的意义呢？可是这些住民和身后那个城市巨兽里面的居民确实是不一样的，他们说话随意，笑的大声。他们拎着包，提着菜，他们不赴盛宴，无意讲究，生活本身的样子全写在脸上。

这样一辆车，载着这样两种人，噗噗噗开在这样一条路上。谁知道是送走了谁的青春年少还是迎来了谁的细水长流呢？反正是一块儿装着，晃啊晃，该到的就下车了。

等这趟车返回到国康路的时候，夜色慢慢降下来了。全家的灯亮了，北安垮线四个字在夜色里借着满街的幽静红得妖艳。

再晚一些时候，一辆三轮车推过来了，再来一辆，两辆，三辆……安静的街道被烟火拥抱，高高支起的灯泡撑起了夜色里的凉意，食色之暖，煨着这条小街道。学生穿着背心和拖鞋，从院墙里闪出背影，从一个摊位到另一个摊位，搜寻着简单的美味，填饱空空如也。

这一天在这一场黑暗饕餮里匆匆结束。

夜跑经过这一场热闹，远远看见停在尽头的公交车，竟然那么寂寞，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贪食人间烟火。

北安垮线四个字，隐在夜的深处，像是自顾在等不知情的情人，在看无人翻阅的书籍，在守迟早会散的场，和迟早会来的黎明。

我看见过情侣在它门口依依不舍，背着大书包的男孩子追着它跑，甚至母鸡在它车厢里咕咕叫。也想像，它该接送过多少的人，搬运过多少的心事，看过多少夜色。到最后只剩下它自己一次一次等天亮，引擎启动，发动下一班北安垮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