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的泰门》封面

如果把信息比作食物，现在一定是个胡吃海塞的时代。那么，现代人是不是比前辈更聪明了？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毕竟，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有个小学没毕业的年轻人，一生创作的戏剧涵盖了从历史到神话，从爱情到人性，从宫廷到市井的各个方面，而且都写得那么刻骨铭心。

他没有微信，也没有百度，那时的知识也不廉价。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叫莎士比亚的人，把自己的一生活成了一幕悬疑剧。但今天，蚂蚱不想去介绍他的牛逼生平，也不想介绍那些耳熟能详的悲喜剧。但很想聊聊这个奇才在写完《哈姆雷特》，《麦克白》等一大批名作后，留下的最后一部悲剧《雅典的泰门》。

坦白说，蚂蚱第一次看这个剧本，感觉不像他的历史传奇剧那么荡气回肠，也没有四大悲剧那么沉痛深邃，反而激发出很多类似愤青的情绪。对于莎士比亚来说，这实在有失水准。然而，在生活中沉浮多年后，每当想起这部剧，内心的恐慌却不断加剧。莎士比亚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一个细思极恐的故事，而我们每个人，很可能就生活在这个故事中。

故事说了什么？

让批评家诟病的，首先是这部剧的情节十分简单。泰门是雅典一个富有的贵族，从市井小民到达官显贵都是他的朋友和食客，他们都有求于他，想尽办法诈骗他的钱财。泰门有求必应，活在一种虚幻的满足感中，直到彻底倾家荡产。这时，世界忽然显出本来面目，朋友全部离去，债主无情的催逼，忘恩、贪婪、对穷人的冷漠和凶狠一夜间尝尽。他愤怒了，举办了最后一次宴会，痛骂所有人，然后离开城市，躲进荒凉的洞穴。一天，他在洞穴附近挖到了金子，昔日的朋友闻讯纷纷赶来祝贺，但是，他恶毒的诅咒世界、金钱和人类，直到在绝望中孤独的死去。

看起来，这就是一个讲述世态炎凉的故事。但事情没那么简单，在泰门死后，仆人艾希巴蒂斯说道：高贵的泰门死了，他的记忆将永留人间。

这真是一个冰冷的预言，什么记忆将永留人间？让几百年后的夜里，蚂蚱还在为此不寒而栗？

《雅典得泰门》插画

故事没说的是什么？

十多年前，蚂蚱在一篇天涯帖子里提到过泰门，那时我觉得泰门的问题在他自己身上。他应该好好守护自己的财产，偶尔做点施舍，既保护了名声又能维系自己的财富。但今天，蚂蚱不得不为当年的肤浅哑然失笑。

在今天，充满股票经纪，基金理财，保健品，各式广告，各种慈善，工作、家庭、社会等等关系的世界里，当你面对着情感、时间、财富甚至生命、道德的无限透支，你要怎么做个精打细算的泰门？

在莎士比亚同时代的西班牙，有个作家叫塞万提斯，他塑造了一个与风车争战的唐吉坷德。这个形象留在文学史中，让人的伟大和渺小，可悲与可敬都留在了那个瞬间。

泰门最后却躲到了黑暗的洞穴里，在那里诅咒太阳、月亮、金钱、人类。所以，你大概只有两种选择，如果不想做唐吉坷德，最好给自己找个洞穴，埋葬好儿时认定的美好和善良，还有那个拒绝与世界调和的自我。然后一边带着泰门的笑容应对世界，一边也去寻找你的泰门，加入这场巧取豪夺的盛宴。

堂吉柯德

故事之外还有什么？

然而，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因为泰门在慷慨馈赠时也并不善良，他大摇大摆，也从跟随者中收割敬意、奉承与迎合，他想被高举，想被尊敬，想在万众瞩目中知道自己是谁。等一无所有时才醒悟，他真的只是他所拥有的。

你的时间被太多别人的八卦占据了，甚至来不及想想自己的处境，很多明星用各种方式制造新闻，锁定你的注意。等你开始注意到自己的现实，你会发现，那些你关心的明星们，从来不会关心你。

你的善良被各种不公不义的现实耗尽了，但当你从此贫穷，见到路旁跌倒的人都赶紧绕开的时候，对于冷漠的批判又会如影随形。

太多的营销、广告、炒作，有时能取悦你，有时能打动你，但请相信，他们并不真的关心你。很多老人被各种卖保健品的销售包围，被拼命取悦的感觉真好，而一旦家财散尽，他们不会对你尽孝的。

悲剧的伟大就是无处可逃，哈姆雷特摆脱不了犹豫和忧伤，奥赛罗无法舍弃火一般的嫉妒，泰门也无法摆脱他的环境。当整个世界都在伪善中疯狂索取甚至豪夺的时候，当游戏规则也可以随时改变的时候,你内心黑暗的洞穴里，那个充满憎恨的泰门迟早会发言的。

故事无法说出的是什么？

就在莎士比亚出生一千多年前，或是泰门咒诅世界的几百年后。巴勒斯坦地区诞生了一个叫耶稣的青年。他曾在一口井旁与一位结婚六次，被当时人所不齿的女人谈话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凡喝这水的还要再渴，人若喝我所赐的水就永远不渴！”而后，他用自己的一生，给世界带来了全新的信息，关于救赎。

此后，这句话与泰门式的诅咒共同回荡在历史中，让人看到了另一种可能。原来，真的有人能拿出一切给这个世界；原来真有人在被践踏被羞辱后，还愿意为那些刺痛他扎伤他的人死也为他们活；原来真有人能看透你一切嘴脸却无条件接纳你；原来你真的可以不用再像泰门那样，只能活在世界给你虚构的梦中，更不会被残忍的剥夺一切，相反他会给你所有，超出你的所求所想。

耶稣与撒马利亚妇人谈话

在那里，泰门的黑洞坍塌了，唐吉坷德与风车握手言和，这是另外一个故事，莎士比亚先知式的天才也写不出的故事。也许你就活在这两个世界之间，选择也只是一念之差，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