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在某个深夜闻到了黏稠的花粉味道,我知道又一个春天将不期而至,但我却是悲伤的。
我在一切都将焕发出新的光芒的时候,独坐在昆明西郊一隅,独想我的梦境,想它莫名其妙的希望和幻灭。
这是多么奇妙而又悲伤。
一个陌生人,他反复地出现在我的梦里,没有任何征兆地、顽固地侵入我的梦中世界,是因为有感觉吗?是因为爱吗?抑或只是偶然?他“倏地”就来到我梦中,像被鸟衔来的一粒籽种,突然被春风吹落,就埋在了我梦里。
我以为一切都是短暂的,春天来的东西,将会随着夏季的来临彻底消失在梦魇深处。它可能藏在我难以看到的地方,不会构成对我的侵扰。
我的梦依旧义无反顾回到从前的记忆里,梦见它平静的房屋、河流、童年的玩耍或是适度的紧张和焦虑。我就像期待出现奇迹一样,期待他从我梦中消失。
但他没有,这个可恶的陌生人,他顽劣地占据当时我梦境的全部,将我原先有过的一切赶到了边缘,唯有他是最清晰的和最真实的。
为什么呀!难道我身体的某个地方,竟藏着我自己都看不见的谁?它们不管我有没有准备,随意安排了一个人的进入,并且以如此张扬的气势,将梦全部打破。
是的是在梦中,每次他的出现都以不确定的方式来或是去,来得突然,去得更快。我被他反复的纠缠弄得精疲力尽,但更多让我感到忧伤。
三年之久,我孤独地守着他反复出现的梦境,揣测他不经意给我的一句话,一个笑颜。我在被一个陌生人所折磨的梦境中开始了一些变化。
我可能爱这个陌生人,这种爱由不得我对他有多熟悉。当他日渐在我的梦中清楚起来,我相信一切命中注定。
我顽固地相信他真的存在,就在这个城市一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他自己的事情。
他或许不知道有我存在,他在我梦里的出现从来不需要邀请,却成为我最熟悉和最牵挂的人。
甚至我都不需要他知道我存在,在那些寂寞又孤独的过去,我只要他还在我的梦中,以我熟悉的方式陪伴我寂寥的睡眠,我也许是爱他的。
我甚至因为这样的爱变得简单和快乐,没有人知道我的梦境秘密,即使我梦中长驱直入的他也不例外。我体验到真正孤独的欣喜:不需要触摸、不需要分享、不需要说出,都不需要,因为只有我知道,同一个城市下,我所过走过的每一条路都可能通向他的家,我呼吸过的每寸空气都可能连着他的呼吸,我肯定在这个清凉的夜晚,有一扇窗户肯定是他开的,我甚至能透过那刚刚关上的一盏灯,看到他疲惫又满足地睡去。
三年来,他无时不刻在我的梦中降临,成为我隐秘梦境的真实内容,我在想竭力抛开的同时,也在竭力挽留,我已经习惯了这样。
我把它看成是我精神的一部分,虽然远离凡尘,但它存在。只要黑夜来临,他总会在我的睡眠中不期而至。
所以这三个反复出现的梦境我刻骨铭心。
梦境一:我会在一条路上遇到他。
那条路很宽,梦里的颜色灰白绵长。天上会有一点点小雨,我看到他在离我百步之遥的地方走着,且永远是一个背影,只有我知道那一定是他。
我在潮湿的路面上拼命地追赶,但每次在我快追上时,脚下的路开始倾斜。我无法站稳,我在将被路甩出去的那一刹那叫他的名字(他有名字吗?)。
一切都是徒劳的,我在被抛到路下面时,绝望地看着他消失,
那条路在他离开后马上又恢复了正常。
梦境二:我会在一处有水的地方遇到他。
我坐在岸上,看着流淌的水头晕。他不知为何会站在我身后,我知道他站在我身后,但我头晕得动不了身体,我像木偶一样坐在岸边,就这样与他背对背,看不见脸庞。
有时我觉得他很柔情,就在我的背后看着我,目光专注而多情,但有时他会突然把我推到水里,我在拼命挣扎,却看见他转身离去。
梦境三:我和他相遇在一辆公共汽车上。
不知道那辆车开往何处,车上除他之外没有我熟悉的人。我和他并排坐在一起,很长的时间里没谁说话。
我认出他来了,我多么想和他声招呼,多么想将头靠在他肩上,但他木然地坐着,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们就这样,自顾自想着心事,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后来车终于停了,停下之后就剩我和他。每次梦到这里我都以为会有别的东西出现,但每次梦到这里就戛然而止.
这让无论是梦中的我还是梦醒的我,都会被这样的结局,弄得无所适从。
这样反复出现的三个梦境有暗示吗?
它又暗示了什么?
现在,又一个春天再次来临,不知道陌生人还会来吗?还会像过去那样,一如继往占据着我的梦境?
我放弃了所有抵抗,甚至一直在心里暗想,那个从来不知道是谁的陌生人,来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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