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

2018年11月21日    星期三

我没见过凌晨四点钟的洛杉矶，我只仰望过凌晨五点钟的湛江夜空：月在枝头，星在天幕，风来风去，云无踪迹。也许静下心来，你能嗅到风从遥远的地方带来的新鲜气息，甚至听到流星划过天际的声音。

叮叮当当，我在厨房里挥舞着锅铲，古人闻鸡起舞也没有我干劲十足。萝卜炒肉条，鸡蛋西红柿，营养丰富味道好。一顿五颜六色、热气腾腾的早餐，开启一天的明媚时光。

女儿五点五十分起床，六点二十分出门。出门不是为了采露，不是为了晨运，不是追赶飞机，而是奔赴在求学的路上。

夜色未褪，城在梦中，马路上的灯还亮着，酒店、网吧、净水器店门口上方的荧光字幕在不厌其烦地滚动。

只需六分钟，就可到达最近的公交车站台。

今晨我们没有手拉手，我们只是肩并肩，我们不谈人生，不谈理想，不讨论“为什么你晒的新年计划容易失败”，我只轻声说：“路上还没有其他行人呢。”

没有行人，只有晨跑的老鼠，东逃西窜，慌里慌张。我是个胆小如鼠的女人，但如果要保护女儿不受惊吓，我也能做出向老鼠踹一脚的英雄壮举。此时，我就是她的上帝，引领着她劈开黑暗，寻找光明。

还没走到公交站，远远地见到22线车如一只巨兽，瞪着火红的眼睛，向公交站台冲去，“22”又红又亮，我们没有拿出夸父追日的热情去追赶这只怪兽——女儿正喝着温热的牛奶。我说：“算了,大约十分钟就会有一趟车。”看时间，六点二十四分。

我从不担心她输在起跑线上，她住在我的身体里时就已经开始接受胎教。后来，她一直住在我心里。现在她心里却住着别人，最初是居里夫人、爱因斯坦，后来是TFboy，现在是乌兰图雅。许多我不知道的人她都如数家珍。

枯枝败叶纷纷谢幕。大叶榄仁树准备在春天孕育新芽，它将老叶抛下，一片，一片，我看不到风，只看到树叶在空中飞舞，公交站满地落叶。

旁边一排水果店里，散发出泡面的味道，不知是哪一家，不知是哪只早起的鸟儿？所有的店都未开门，也不见一丝灯光从哪条门缝漏出。对面的药店门楣上，“春天膏药铺”几个荧光字在黑暗中分外耀眼。西天的明月还挂在树枝上。

站牌下只有我俩，她踱起步来：“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我叮嘱她下车后，独自一人走在通往学校那条黑暗又冷清的路时，离陌生人远一些，离汽车远一些。女儿打了个寒战，也许，清晨的风很冷，也许她想到了下车后还要独自穿越一段黑暗。

我心情复杂，但什么也没说，那些我们没有说出口的话适合留在心里，因为我一旦柔情泛滥，就会摧毁孩子的求学意志。这些年来，为了做一个让大人省心的好孩子，她已经竭尽全力，面对远未来临的中考，她更是废寝忘食，鸡鸣而起，而忽上忽下的成绩，让她时忧时喜，患得患失。

又来了四五个学生。

六点三十二分，车来了，车内亮着灯，有许多空位。

女儿拿过我手里的书包，上车，刷卡，坐好，向我挥手告别。我们所有的告别，都是为了更加美好的未来。

亲爱的孩子，怀揣着梦想，在还未破晓的天色中前进了。

我变回一个孤独的灵魂，飘向无人的天桥下。一个人在将醒未醒的城市，孤零零行进在空荡荡的人行道上，渺小，单调。我想象着女儿下车之后，也像我这样，孤单单一个人踏着落叶，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的情形。她还背着书包，她的路更长。

昨天她还在唱十年前的儿歌：“妈妈抱着我，妈妈抱着我，好像一棵花树上，开着小花一朵······”那是她尿布时代的歌曲。都十年了，亏她还能想得起来。

人这一生，前面有父母陪伴，后面得自己孤身上路。

晨光熹微，我带着我的脚步声，从夜色走向黎明。

凌晨五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