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远方的每一个姑娘,都有自己的故事。
有的人为梦想,有的人为疗伤。
她到北京的时候,一半是为了梦想,一半是为了疗伤。
刚结束一段伤筋动骨的初恋,带着茫然的心和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来到北京。
在和他分手之前,她对所有有关未来的规划,都是关于两个人的。
他们应该在按部就班的恋爱两三年之后,买房、结婚、生小孩。他在公司的职位会越升越高,她依照自己的兴趣,开一间小小的店铺。她一心一意期待自己的未来,并没有plan b。也并不知道,分开有时候比相爱更容易。
三月份的北京,有极致的喧闹,和极致的冷。
在火车站被迁徙的人群涌到地铁站,在拥挤的地铁中瘦成一条飘摇的水草。
她辗转几站,找到位于海淀区亿亩园的小平房。
身体上每一次承受的具体的痛苦,都会转化成对前任的愤怒。
放下行李,先大哭一场。
她高估了自己勇敢,也低估了北京的春天。
亿亩园在圆明园隔壁,拥有一片低矮的平房,以及一个巨大的蔬菜批发市场。那里几乎是北京房租最便宜的地方。她与一群本来不应该产生交集的人一同在这里出没。没过几天,她就习惯了每天从画室骑着自行车,穿过噪杂的菜市场和一个巨大的公厕,再转几条小胡同,回到她白天也见不到阳光的小房间。
现在她理解了,谋生和谋爱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满足生为人最基本的欲望。
白天的时候她去学校的画室画画,去栏目组做兼职。
她不喜欢晚上,因为一到晚上,她就不得不一个人,回到那个杂乱的洞穴。
看书、写字都难以渡过的漫长夜晚,她在网路上和陌生人聊天。
leon在其中的一个夜晚出现。
她的签名给了他一种难以言述的亲近感受。
缘分大概就是,我们在每天和无数的陌生人擦肩而过的时候,有一个人多看了你一眼,并且停下来,和你打了个招呼。
leon问她,为什么一个人到北京。
她嬉笑着回答:北京有一个不可告人的梦。
leon有一个极其好记的,让人听了一遍就再也忘不掉的电话号码。
睡不着的时候,他会给她打电话,他们闲聊,聊植物园、音乐、电影、美剧,有时候她也会讲自己的日常,她白天画了一幅什么内容的画,她在栏目组遇到什么人。
leon从来都没有向她发出见面的邀请,他在她的心目中,有时模糊,有时清楚。
有时候他也会跟她开玩笑,讲一个黄色笑话。
“你的屁股大不大?”他会突然问这样的话。
让她难为情。
有时候想起前任。心里还是很难过。她走之后,他还生活在他们一起生活的地方。
leon住在东城。
她住在北四环。
北京太大了,他们距离太远。
生日那天晚上,前任打来电话。问她过的好不好。
分手的时候,她和他还相爱着,但他们的爱不够牢固,能够战胜的东西并不多。
她从并不牢固的爱情中落荒而逃。
不是因为她不够勇敢,不能够和他一起面对风雨。
表面看,她一个人在北京要承受的辛苦,比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多的多。
先放手的那个人,积攒的失望太多。
leon好像总能够看穿她的落寞。他在电话那头,听她絮絮叨叨,说自己的不甘心。
她有时候听起来像在流眼泪,她没有办法好好入睡。
他给她发了简讯。是他的住址。
她没有犹豫,她太需要一个具体的怀抱,她希望能够见到leon,希望leon能够紧紧拥抱她,她像一只飞蛾,而leon是她在偌大的北京城里,唯一的温暖火光。
leon在楼下迎接她。他与电话里不一样。他客气的递给她一颗糖。
他解释说,他习惯抽完烟以后,吃一颗水果糖。
她安静的跟在他回家。爬楼梯的时候,她紧张的心跳大过脚步声。
leon看起来和她一样憔悴。他的房间有些空旷,有一丝淡淡的烟味儿在空气里飘荡,桌子上有一罐水果糖。
没有预期的拥抱,她多少有点失落。
leon递给她自己的t恤短裤让她换好去睡觉。
她穿着leon宽大的衣服,站在leon面前,她不肯去另外的房间,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她如愿以偿的枕着leon的大腿睡着。
醒来就是傍晚。
说好带她去植物园,因为她难得好好睡,所以不忍心叫她起床。
leon晚上有客户邀约。不能陪她吃晚饭。他嘱咐她自己去吃一只蛋糕。不管怎样,生日要庆祝一下。
在屏蔽掉所有不完美的细节以后,那是她在北京度过的最美好的一天。
与leon的第二次见面,又过了好久。
她从插画班结业,去传媒大学上课,搬到北长街的小胡同里住。
leon有时候不在北京。他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天南海北的跑。
打电话过来,还是像以前一样,有时严肃,有时嬉皮笑脸。
他们看起来,既不像普通的朋友,又不像情侣那样亲密无间。
她是带着这个疑问去见leon,她想要弄清楚他们之间的问题。每次谈及两个人的关系,leon都像一只一声不吭的鸵鸟。可是她又分明能感受到他对她的关心和依赖。
她在北京已经生活了五个月。
家乡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在等着她回去。
她矛盾再三,不知道要不要和leon讲。
她不知道leon会给她怎样的答案。
leon说别走了。
她问为什么。
“你走了,就见不到你的大屁股了。”
“还没有别的理由了?”
“别走了。”
leon一共对她说了六次别走了。
每一次都听起来那么漫不经心,那么客套。
每一次都让她更加笃定自己要走的心。
她希望他能够热烈的,诚恳的去挽留她,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坚定不移的态度。
而不是轻描淡写的“别走了。”
她带着巨大的失落感从leon身边离开。她甚至后悔与leon的见面。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甚至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堪。leon可能也只是把她当成一个用来打发寂寞时间的朋友。除了在网路上偶尔的相遇,她与他的生活在现实中没有一丝交集。
他们除了在电话两端彻夜长谈以外,没有共同进行过任何一件应该发生在恋人之间的事。他们没有一起听音乐、看电影、去植物园,没有拥抱、接吻、做爱。
她难堪于自己在孤独的北漂生活中,对leon的情感丧失清晰判断。
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在经历一段新的感情,事实并不是这样。
她走的时候,没有向leon进行正式道别。他们之间的第二次见面,就算是体面的结束吧。
她依旧能接到leon经常打过来的电话,也能够在难过的时候,听到他的安慰。
有些感情,之所以美好。可能也就是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
她想要封存好北京的所有记忆,然后在生养她的小城,过平淡的生活。
leon只是她不舍得吃的水果糖。
一粒糖甜蜜的时间太短,吃完,就没有了。
她开始与别人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见面。
几次短暂的感情失败后,她与一个男人闪婚。
leon平淡的祝福她。
像当初挽留她的时候语气一样。
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在leon面前,似乎她所有的事情,都激不起他情绪的一点涟漪。
她怀孕,流产,与丈夫吵架,分居,离婚。
重新变成一个人。
她历经失业、创业。
她用离开北京的勇气努力生活。
离开leon之后,她面临所有人生问题的时候,都是迎面而上,从未逃避。
她得到、又失去一些看似重要的东西。
她养成了抽完烟吃一颗水果糖的习惯。
觉得特别难过的时候,她在深夜里对着电话那头的leon大哭。
她像埋怨前任一样,埋怨leon。
如果当初他坚决的挽留她,她的生活也许是另一番境遇。
她希望他换掉那个她不论怎样都忘不掉的电话号码,不要来打扰她,让她自生自灭。
最残忍的爱莫过于一直给她一个微小的希望。
她要扔掉那两块过期的水果糖。
她怎么舍得扔掉那两颗糖。
他的那颗糖,是她孤独生活的解药。
leon不能承认对她的爱。
他认识她的时候,是他人生最失意的时候。他刚刚因为一场工作上的失误,要向公司做巨额赔偿。
他不能给孤单的她任何保护。
那天她枕着他的腿熟睡时,他看着她安稳的神情,她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嘴唇倔强的弧度,他轻轻的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多年以后,那仍旧是他心里最好看的画面。
他在她走之后,一个人去了所有她曾经在电话里向他描述的地方。
他去了中关村昊海图书楼五楼的画室,他想看她在里面画画。
他骑着自行车穿过北大去亿亩园,在那片低矮的巷子里找她的身影。
他去植物园,假装带她一起去。
他想带她去吃饭。
秋天的时候,他想送她马蹄莲。
他在北长街来来回回的散步,希望与她偶遇,她迎面走来,看着他笑。
他也后悔,没有强烈的挽留她。
他始终都是矛盾的。
如果她留下来,她会拥有她想要的生活吗?
他能给她的最好的爱,也许就是这样天各一方的守护。
他永远不换掉电话号码,她可以随时随地的找到他,冲他哭,冲他笑,向他抱怨。
他分享她的一切,但却不能去占有。
她是他不小心遗落在人间的一颗水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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