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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施页
毕业的事情全都处理完毕后,我就打算正式去咖啡店上班了。辅导员觉得惋惜,她说可以给我写一份推荐信,推荐我到跟学校有合作的公司上班。室友也劝我,说我有6年在澳洲生活的经历,一口流利的英语完全可以到培训机构当老师,或者去外资公司谋一份职业。可我都一一谢绝了。
因为我未曾发现比咖啡还能疗愈人心的事物。时而浓郁,时而温润,香醇的液体带着温度滑入胃壁,柔软了整颗心。
我需要这样带着温度的人或事存在我的世界。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都生活在绝望里,尽管外面阳光明媚,可金灿灿的太阳却怎么也照不进屋里。我想,可能是后来,我们随罗一明搬了家的缘故。
去到澳洲的第二年,罗一明投资失败,被合伙人骗走所有的钱。资不抵债,只好变卖房产,我们也从原来居住的两层小楼,变成挤在一间平房里,和另外几户人家共同进出一个大门。
两室一厅的旧屋里,罗一明和妈妈一间房,罗灿上高中学业紧张,单独一间房。客厅的角落里支得那张床,便是我的卧铺。罗灿时常趁我们都睡着后,偷偷把我抱到房间,自己躺在客厅的小床上。可每次被罗一明发现,都会罚他一天不许吃饭,嘴里还念叨着:“我供你上学,你就要好好念书,其他的事不需要你操心。”而妈妈始终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我就这样在客厅的小床上睡了三年,夏天有蚊虫光顾,冬天有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在我耳边呼啸。我总能清晰地听到妈妈和罗一明在房间里争吵,接着就传来妈妈的哭喊声。喝得醉醺醺的罗一明常常在院子里跟邻居发生口角,最后演变成对骂,还混杂着摔杯子砸花盆的刺耳声,屋里的茶杯、茶具也就是那个时候全部变成了碎片。妈妈总会随意抓件衣服披在身上,匆匆跑出去。院子里一片狼藉,罗一明抱着酒瓶不撒手,妈妈边哭边拿扫帚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这样的场景我不知看了多少遍。
直到罗灿离家上大学,我才搬进他的房间,又住了三年。
可能是房子的风水不好,也可能是妈妈和我跟这间房子八字不合。我清楚地记得屋子里的所有摆设和每一粒灰尘,它们就像梦魇一样常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离开的那天,我发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可妈妈,依旧被困在那里,像是被人施了魔咒。
我打算在花店买了一些满天星和勿忘我带到咖啡店。路过广场时,又看见上次在这路演的校园乐队。短头发的女生依旧站在中间,穿着长款吊带裙,金色的锁骨链造型别致。打架子鼓的男生在她的侧后方,抖动着身体。可弹吉他的男生带着黑框眼镜,羞涩地坐在石凳上,显然不是之前的那个。
我有些失落,听完一首歌的时间,就转身离开。
马路对面的花店,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门口剪花枝,她穿着亚麻衬衫和长裤,身上披着围巾。我选了一盆洋甘菊和一些干花,她帮我用牛皮纸包好,还送了几支麦秆菊。
我刚要出门时,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是那个之前在广场上弹吉他的男生。他穿着蓝白条纹的上衣,背着灰色双肩包。
不知为何,我突然一阵脸红,赶紧扭过头,背对着门。
他亲切地跟老人打招呼,说自己想要买一束花送人。我竖起耳朵,仔细听他们的对话。
“是要送给谁?”老人问。
“一个女生,20岁出头。”
听到这话,我心里无来由地堵得慌,像泄了气的皮球,浑身无力。
老人笑,“是女朋友吗?”
“不是,”男生急忙解释,“今天第一次见面,”他想了想,又改口说,“其实之前也见过,可能她不记得我了。”他又笑,“不过,也许她还记得我也说不定。”几句话,他已经语无伦次,只好不再说话。最后他选了几朵向日葵,挑了黑色的包装纸,很满意地离开了。
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我没有太多想法,但心里仍旧掠过一丝失望。
出花店走了一段路,我才发现自己跟他同方向,一直走在他后面,最后竟看到他推门进了咖啡店。我叹气,心想,他们为什么要约在这里。
我犹豫着不敢进去,一直躲在门口的邮筒后面。突然有人拍我肩膀,我吓了一跳,差点丢掉手上的花盆,惹来背后一阵笑声。“你在这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娄悦接过我怀里的干花,笑着问我。
我顿时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她拉着我的胳膊,推开门,边走边说:“快进来,大家在等你。”
双腿在一步步地往前走,可我的身体却拒绝前进。“等一下,我把花放在花架上。”我语气极不自然,连自己都感觉的到。
娄悦被我拉回来,看着我把洋甘菊摆在白掌旁边,又把它移到绣球花的前面。以前,我从不肯把这些小花放在门口,总是把它们摆在我目之所及的地方。所以,当娄悦看到我在这摆弄这盆花时,有些惊讶。她正要开口,手机响了,冲我丢下一句“把花放在飘窗上”,就转身去接电话。
我透过玻璃窗朝店里看,单人座、双人座、沙发卡座上都没有男生的身影。我想,他应该是上楼了。紧绷的神经顿时轻松下来,可转念一想,我到底在紧张什么?人家都不认识我。一想到这,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一对常来店里喝咖啡的情侣在门口跟我打招呼,我也就着跟他们一起进去。
路过吧台,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系着围裙的男生弯着腰,背对着我。我想,他应该就是店里新来的咖啡师,但娄悦不在,两人见面略显尴尬,还是等她回来再介绍我们认识吧。
我把洋甘菊放在飘窗上,推开木窗,迎来阵阵清风。我拿着娄悦给我准备好的白衬衫去二楼换衣服,可一眼就看到椅子上那束向日葵。我见旁边没人,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捧起花。9朵向日葵,周围有黄莺和相思豆做点缀,金色丝带系成的蝴蝶结,绑在黑色牛皮纸外。
我怔怔地站在那出神,想象男女主角躺在成片的向日葵花海里,一片绚烂夺目的金黄色,优雅如诗,清新如画。再仔细看,躺在向日葵上女生的脸庞渐渐清晰,竟然是我自己。我打了个冷颤,赶紧放下花,强迫自己忘记刚刚的画面。
转身时,却发现有人站在后面。我看着他,心跳加速,瞠目结舌,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也站在原地不出声,嘴角微微颤动,可我不确定他是否在笑。我太紧张,不敢再看他。
我指着花,结结巴巴地对他说:“对对对,对不起,刚刚,刚刚动了你的花。”
他笑出了声,用手挠着头,害羞地问:“你怎么知道花是我的?”
我没法回答,只得屏住呼吸,脸和脖子憋得通红。由于太紧张,过了好一段时间才发现他穿着白衬衫,系着印有“六盎司咖啡”字样的围裙,手上还拿着一包咖啡豆。我从下到上仔细打量着他,心中有很多疑问,但脑子一片混沌,不能思考。
我们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为打破尴尬,当我听到楼下传来娄悦的声音时,立马叫了一声:“娄悦,在这。”接着就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
娄悦站在最后一节台阶上,没有过来。她看看我,又看看他,笑着说:“看来你们已经认识了。”
又一阵红晕印上脸颊,我把耳后的头发放下来,生怕他们看到我脸红耳赤的样子。
男生说:“刚好碰到,还没来得及打招呼。”
楼下传来一阵躁动,听到很多双脚同时踩在楼梯上的声音。不一会,店里的其他几位员工都上来了,他们跟我拥抱,还送我很多新鲜的小玩意当礼物,我都一一谢过。
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这是谁送的向日葵?”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我身后的那束花。
我有些不好意思,想退出人群,站到一边。只听几步远的地方,传来一句:“是我的。”
众人再次把目光看向一处。男生咧着嘴走过来,站在我面前,他弯腰越过我的身体,拿起花再递给我,说:“娄悦说,为了欢迎你正式加入六盎司咖啡,特地让我买束花送给你。”他舔了舔嘴唇,“这也是我们大家的心意。”
我接过花,心脏依旧狂跳不止,小声地说“谢谢”,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又冲着众人说了句“谢谢大家”。
娄悦走过来,介绍说:“这是我们店新来的咖啡师,娄灵均。”
我张着嘴,摆出“噢”的形状,说:“我叫凌霄。”
娄灵均颧骨耸起,微微地笑,棱角分明的脸庞更加深入人心,“我知道,楼下墙上有你的照片。”
我如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猛抬头看着娄悦,她正一副笑眼与我对视,似乎在等着我问她。“你们都姓娄?”
娄悦走到娄灵均身边,原本身长体修的她,站在他旁边竟矮了一大截。她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他是我弟弟。”
仔细看,两人在眉眼之间确有几分相似。等大家都散了之后,娄悦在我耳边小声地说:“我压根不知道花的事,是他自己去买的。”说完就走开了,下楼前还回头冲我坏笑。
我看着怀里这捧明黄色,宛如三月里的暖阳,微风拂过脸庞,深呼吸,一股淡香让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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