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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施页
这几天,睡觉时间不固定,什么时候想睡,就趴在床边或者靠在椅子上闭一会眼。有时能睡一两个小时,有时不到几分钟,就被不知是梦中还是现实中的声响惊醒,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娄灵均来的时候,我正守在妈妈的病床前。她已经能开口说话了,这是我这两天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我向妈妈介绍娄灵均,说他是我的男朋友,跟我在同一家咖啡店上班。妈妈并不感觉意外,而是伸手握着娄灵均的手,叫他好好照顾我。
这时,罗灿端着一篮洗好的水果走进来,看到娄灵均有些惊讶,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走上前打招呼。“还记得我吧?我们之前见过。”
娄灵均见罗灿头上缠着纱布,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好像在问:他怎么了?
我还来不及跟他解释,也没想好怎么跟他解释,护士走进来,让我去领妈妈和罗灿接下来几天要吃的药。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罗灿坐在床沿跟妈妈聊天,不见娄灵均的影子,我转身去找他。
他在一楼大厅的缴费处附近东张西望,我跑到他身边,挽着他的手,说:“干嘛到处跑,都不见你人。”
娄灵均轻轻地把胳膊从我的手中挣脱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让我不知所措。他双手抓着我的肩膀,牢牢地盯着我的眼睛,然后温柔地把我搂在怀里,说:“我没想到这几天发生这么多事,你一定害怕极了。不该让你一个人先回来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都陪在你身边。”
我不知道刚才在病房里,他们说了什么,娄灵均又听到了什么,但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这个拥抱更重要。我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双手紧紧箍着他的腰。
之后的几天,娄灵均一直陪我在医院待着,哪都没有去。我跟他说,如果觉得闷,可以去附近走走,其实澳洲的阳光很不错。
他把我的手伸开,放在他的手掌上,另一只手顺着我掌心的纹路不停地划着,然后摇摇头,说:“你在这,我哪也不去。”
我靠在他怀里,他揽过我的肩膀,轻轻吻着我的头顶。我猛地坐直身子,突然一阵脸红,小声地说:“我好几天没洗头了。”
娄灵均笑了,捧着我的脸,吻着我的额头,说:“我不介意。”
跟昨天和罗灿在一起时不同,娄灵均的每一句话和每一个亲昵的动作,都让我无比安心。
三天后,罗灿出院。我在楼下见到了他的未婚妻,她不是传统意义上身材高挑、大眼睛、长头发的漂亮女生,而是略施粉黛就很耐看的气质型。
她一口就叫出我的名字,看来罗灿曾向她提起过我——当然,这并不奇怪。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罗灿受伤的原因,但从她看我的眼神里,我没有发现敌意。
车开走的时候,我看到罗灿一直盯着倒车镜里的我。我没有躲避他的目光,而是紧紧地看着那块小小的镜子,看着他的眼睛。
娄灵均牵着我的手,跟我一起看着他们的车驶出院外,他问我:“你怎么不问她的名字?”
我摇头,然后拉着他,转身走回病房。
我们在澳洲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给娄悦打电话讲述这边发生的事。娄悦告诉我,高阳的嗅觉已经恢复大半,他在我跟娄灵均不在的这段时间照顾咖啡店,而梅酒屋白天有娄姗帮忙,娄悦的妈妈主动请缨,每天晚上到梅酒屋看店,娄悦便在梅酒屋和咖啡店之间来回。
她说:“你放心处理家里的事,不用担心咖啡店,”她想了想,接着说,“其实要不是这次机会,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我妈和平相处,甚至不知道她是一个会画画、会插花、会生活的女人,我从她身上能学到很多。”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我听到有顾客说要一杯焦糖拿铁,便开始怀念起在咖啡店的日子,“以前我埋怨她,恨她,发誓一辈子不跟她有任何往来,所以现在想来,跟她相处的每一天都像是我赚来的。”我能想象到娄悦笑着说出这番话。
我告诉她,这次会把妈妈一起带回国。
娄悦赞同我的想法,然后笑着说:“咖啡店的位置始终为你留着,你可不要想着辞职或者跳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同意的。”
最近很爱哭,一点点伤感或感动的话都让我泪流不止。娄悦的话暖到我心里,我哽咽着迟迟说不出话来。
妈妈出院的那天,我们陪她一起回去。又回到这座破旧的院子,回忆一齐涌上心头,我默默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心情沉重。娄灵均看出我的不安,紧紧握着我的手,试图给我继续往前走的力量。
妈妈住院的这段时间,罗一明把整个屋子变成了垃圾场,无数个酒瓶倒在地上,未吃完的快餐盒,油腻的塑料袋堆得到处都是。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馊味。
邻居李阿姨看见我们,又往屋里看了一眼,说她丈夫外出打工不在家,儿子也去外地上大学,好心让我们先去她家暂住。
妈妈已经答应随我一起回国生活,但她希望能再在澳洲待上几天。虽然我不认为这里有任何值得她留恋的,但我还是尊重她的意见。我躺在她怀里,她用手拨开我额前的刘海,说:“转眼间,你都长这么大了,我都不能把你抱在手上。”
我看着妈妈,她眼角的细纹更深了,几根白头发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阳光下,很刺眼。
自从上次在医院里见过罗一明后,他就像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可对我来说,花一秒钟的时间思考他在什么地方、做什么,甚至生或死,都是一种浪费,我希望他以任何一种方式离开我们的生活。
可妈妈并不这样想。
住在李阿姨家的第二天晚上,我听到妈妈小心翼翼地询问李阿姨有关罗一明的近况。
李阿姨先是叹了一口气,说:“他这样对你,你何必再去关心他。”
妈妈沉默了片刻,用她一贯温柔的语气说:“我们始终还是夫妻,哪有不顾对方死活的道理。”
我靠着门框,手握成拳,用力打在墙壁上。
“他还像之前一样每天喝得醉醺醺回家,但前几天,突然有几个警察把他带走。后来听说,他喝酒闹事,跟一群地痞流氓打了起来,还砸坏了店里的东西。”
“他被关起来了?”妈妈的语气里带着无比的关切。
“听说是这样的,但具体在哪,现在怎么样,没有人知道。”
妈妈不再说话,可我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到她脸上的表情,那种局促不安的眼神,希望与之同甘共苦的想法。我再也忍不住,准备推门进去,却被娄灵均一把拉住——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
“你放开我。”我愤怒地想要甩开他的手。
娄灵均紧紧地抓着我,压低声音说:“你现在进去能做什么?只会增加她的烦恼。”
“她到底在想什么?她被折磨的还不够吗?”明明该向妈妈发问的问题,我却冲着娄灵均大喊。
门外的争吵引起了妈妈的注意,她打开门,看到我面目狰狞,娄灵均轻轻松开我。
我没有留给她解释的时间,而是转身离开,独自走到不远处的小湖边,坐在长椅上,望着夜空。月亮倾倒在湖水里,随着微风荡起微微的涟漪。无数颗明亮的星星不停眨眼,可此刻的我,却发现连拥有最简单的幸福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我突然开始怀念爸爸,不知他在天堂的另一头过得怎么样。多希望他能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做,可没有人回应我内心的呼喊,只有娄灵均站在不远处,慢慢向我靠近,然后搂着我,把我拥在怀里。
他的拥抱总会让我变得更加脆弱,我开始哭,像是小时候发现爸妈抱着别的小女孩,以为他们都不要我了一样委屈和害怕。
娄灵均在我耳边轻声说:“刚刚跟你妈商量过了,我们把他保释出来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我拼命地跺脚,拼命地摇头,拼命地挣扎,我哭得很大声,嘶吼着喊道:“我不要,我不要救他,不要救他。”
娄灵均更加用力地抱住我,好像生怕我会逃走。他拍着我的后背,说:“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好吗?”他在跟我商量,可我却觉得这件事没有商量的必要。
“我们为什么要给他保释,就当他死了。”我喊得很大声,也许连院子里的人都能听见。
“凌霄,不要这样,”娄灵均双手抓着我的胳膊,轻轻摇晃,“你想想你妈妈,如果你希望她跟你一起离开澳洲,就必须让她了无牵挂,可现在的状况很明显不是这样,”他更加用力地抓着我,让我感觉到了一丝疼痛,“你要接受这个事实。”
鼻子依旧酸酸的,身体随着刚刚的情绪还在不停颤抖,可我渐渐回过神来,没有陷入再一次地声嘶力竭。我只是觉得委屈,趴在娄灵均身上小声抽泣。安静的夜里,我的哭声逐渐被树上响亮的虫叫声掩盖,直到再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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